跳到主要內容

夜半軍歌

  軍歌對於軍人而言,無疑是最能展現其「精神」之利器。

  無論是部隊的行進之間、亦或是任何大小重要之場合,以軍人渾厚氣勢所唱出的豪邁軍歌,皆能看出其部隊弟兄之間默契、情誼。

  「團結一心」,要唱好軍歌,這是基本,更是訣竅--而且,無論是在何種情況之下。




 ◆            ◆



  這大概是剛接下教育班長一職約莫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吧?

  那天晚上,輪我到中廊執勤。說是執勤,不過也只是在大半夜之中、守著走廊看看有沒有新兵趁夜偷溜出來而已。所以當時間一到,我便悄悄爬出蚊帳,著裝完畢、帶上手電筒便靜靜走出了寢室。

  今天的課程是刺槍術,這些菜鳥可說是被操到一整個下午哀嚎連天,晚上吃個飯連筷子都拿不穩。瞧他們累成這副德性,我想今晚是不會有人想要起床上廁所才是。雖然這個想法很要不得,但我還真想再打個盹、補補眠。畢竟前兩天都站了夜哨,再加上一整個早上還得扯著嗓門面對那群新兵,教育班長可說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但沒有想到,我才剛坐在中廊沒有多久,寢室裡頭就出現了細碎的騷動。

  為了看清楚是哪些新兵嫌日子過太涼、皮太癢,我立刻走回到寢室之內。然而當我一踏進裡頭,卻只看見鼾聲一個比一個還要誇張的熟睡臉孔……動靜,並不是從這裡傳來的。

  「奇怪了?」

  我走出寢室、豎耳傾聽,才知道剛剛所聽見的聲音,其實是從走廊另一測的寢室所傳出--但,應該不可能會如此才是。

  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棟大樓只住了我們這一連的新兵與其教育班長而已,另一側非但沒有其他連的弟兄入住,根本是被整個封鎖了才是。問學長為什麼會如此,也沒有任何人答得上來,只是搪塞了我一句「那邊在施工!」

  就在此時,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常說軍中怪事特別多,我該不會正好碰上那樣的怪事了吧?在那當下,我沒有打算立刻前去查看,卻也因為職責所在不能退縮。倘若那不過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今晚守中廊的我肯定會被士官長給罵個臭頭!

  「……去他的!」我咒罵了一句。拿起手電筒,只能硬著頭皮往聲源處大步走去。

  如同我剛才所聽見的,聲音的來源就在寢室裡頭。因為只隔了一扇紗門跟幾片爛木板,裡面的聲響此時聽來更為清晰無比。那是一陣一陣頗具節奏的旋律,但那音質卻像是陳舊無比的收音機那樣悲慘。

  我吞了吞口水,輕輕碰了一下紗門的拉把,幾片用以封鎖的木板便硬生生掉了下來!其墜落的聲響之大,彷彿整個營區都能聽見回聲似的、嚇了我一大跳!

  ……可是,這卻完全不會打擾到寢室裡頭。就像最初那樣,陣陣的聲響自寢室傳出,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打開門之前,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但抱持著要把分內事做好的心態,我最終是咬緊牙、將之打開--然後愣住了。

  在這座寢室之中,沒有任何東西。

  因為沒有使用的關係,寢室裡頭沒有半具床架或是內務櫃,只是一大片極為空曠的空間。然而就在這正中間,我卻驚見到有一夥人正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明明沒有任何燈光,我卻能清楚看見每個人的臉孔。他們一個個全副武裝、整潔乾淨,且身上散發著陣陣淡藍色的幽光。而在臉孔之下,每一個人都整齊畫一的開著口,一張、一闔,聲音也是因此發出--歌聲!

  那是不曾聽過的旋律,模糊不清的咬字更是讓人難以參透。可是,那節奏如同他們的服裝,沒有任何一絲紊亂。即使聽不出唱得是什麼,我也能從那股迎面而來的氣勢之中,聽出他們所唱的肯定是首軍歌!

  「敬禮--!」

  就在此時,一個正聲自我身後高喊,嚇得我連忙照做。但當我挺直著身軀一敬禮時,眼前那批無面部隊突然消失了!整個寢室不再有任何聲響,只剩下眼前一片空曠的漆黑、以及窗外透進來的皎潔月光。

  我回過了頭,發現方才喊出那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士官長!

  「士官長……這、這是……」

  看我一臉驚愕的模樣,平常一板一眼的士官長,此時也難得露出了一抹和藹的笑容。

  原來,剛才我所見到的,正是「學長們」。

  大概是十幾年前,當時士官長也還只是名菜鳥,而事情就發生在士官長新兵訓練的時候。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睡在這個寢室的新兵以及其教育班長數十餘名,因為一場半夜突如其來的惡火受困其中。而且很不巧的,那時正處於陷水陷電的艱困時期,在那大半夜一時間根本無水可用,更不用談救火。

  火場之中的新兵們是一團混亂,有的哭叫、有的哀嚎,其聲音之淒厲就連火場外的弟兄都為之驚悚。但就在此時,裡頭年資最深的班長卻突然唱起了軍歌。

  他用力的唱著,其音量之大甚至壓過了數十名新兵的哭鬧聲。漸漸的,其他班長也跟著唱出了聲,就連原本在哭喊的新兵們也一同唱了出來。最後,除了火場外忙著救火的吆喝聲之外,便剩下被圍困在其中的弟兄們、齊聲唱出的浩然軍歌。

  「就算火燒到了他們身上,也只是更賣力的唱出口。他們把痛苦化為力量,只希望在那最後一刻,能以軍人的身份光榮死去。」士官長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深鎖的眉頭也隨之更加皺緊:

  「你相信嗎?明明只是新兵,他們的毅力卻也不會輸給任何一名職業軍人。因為在那當下,他們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了,至少在走的時候,也不要走得太過於難看……」

  說著說著,士官長突然哽咽了起來,瞇起的雙眼彷彿能看見當年那場大火一樣。而我,也只是在旁邊愣愣的點點頭。

  「後來……」士官長揉去了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說道:

  「後來,那邊雖然事後整修好了,卻也沒辦法正常使用。有時候就會像這樣,那些弟兄會突然冒出來,像當時一樣那樣唱著軍歌。因為嚇到了不少後面進來的學弟,沒多久上面就下令禁止使用,看見這種事的人也就跟著少了不少……不過,偶而也會有像你這樣的人,不小心會見到就是了。」

  「請問……其他學長知道這件事嗎?」我怯生生的問道,士官長也只是笑了笑:

  「見到是緣分,沒見到也是緣分。但在軍中無論出了什麼事,你先敬禮,學長們大都不會刁難你。」

  面對士官長的回答,我點了點頭。

  事後,我曾問士官長能不能告訴我學長唱得到底是哪首軍歌。因為即使我身為教育班長,但那旋律是我不曾經聽過的,模糊的內容更是如此。然而,士官長對此卻也只是搖頭淺笑。

  之所以無法知道的原因,或許就跟寢室之所以無法使用的理由一樣吧?



 ◆            ◆

個人粉絲團!請點圖進入並按「讚」吧!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棄子之忠

  「是了,就是這樣才對。」   望著眼前逐漸淡去的塵霧,男子輕輕點頭說道。嘴上的微笑說是滿足,更像是了無遺憾般、慈祥而和藹。倘若以這張臉去跟別人說自己曾是名破敵萬千的大將軍,想必也不會有人相信吧?畢竟,天下有哪位砍人頭的將軍會像這樣、全然沒有半點殺氣呢?   只不過,半信半疑之人也應該是會有的。   與一般成年人相比,此名男子的魁梧更是較之再高上一個胸膛,渾身糾結的筋肉與那橫佈青筋更是令人無不駭然。名為榮耀的印記、深烙在露出的古銅皮膚之上,有大有小、新舊交雜。而最為讓人震懾的,便是自眉間斜劈直至左頰的巨大疤痕。   ……呵,話說回來,傷痕即為男人的榮耀,這種話本身就相當可笑不是嗎?在這歲月之中所留下的百道傷痕裡,到底又有多少傷來自於一時的失誤呢?只怕那為主所受的傷還不到十條!

金斧頭x銀斧頭x湖中女神的陰謀

  很久很久以前……是的,這個故事就是如此古老、如此俗套,非得要用「很久很久以前」當作開頭,才能凸顯它到底有多麼古老與俗套。   它,就是這麼一個故事。   一個有著夢想的故事。   一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寓意故事。   ……好吧,一個你絕對聽到爛的故事!

怪物男與異形女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每一分、每一秒,世界都在瞬息萬變。然而,並非科技的日新月異、並非政治的權力轉移、亦並非經濟的漲跌增減。我所透露的改變,是那隱藏於眼皮底下、卻從來無法查覺的改變。   你知道嗎?   自己身上的東西從來不會屬於自己,它每天都被人偷偷替換著,外型相似,只是本質卻截然不同--總會有些人,想觀察你什麼時候會發覺這種變化。   你知道嗎?   看似忠厚老實的好人,私底下往往不同於表面上所展現--黑暗且無法公開的交易,往往都是透過這些擁有老實人臉孔的傢伙親自帶入門。      你知道嗎?   在你身邊,每一天都會消失一個似曾相似的臉孔--數以萬計的人往往就在一個月間、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人間蒸發。   你知道嗎?   你所熟識的那個人,突然有一天變得陌生時,只代表一件事情--他成了前面三項提問所造就的最終結果。   ……只不過,你卻永遠不知道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