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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屍 第一章 烤肉醬與男人

  頭……好痛。

  像是一顆陀螺在腦殼裡打轉亂竄似的,即使閉著雙眼,我都彷彿能看見世界是如何圍繞著我轉動。眼睛悄悄張開,更是差點被映入眼簾的陽光活活戳瞎、刺眼得讓人為此呻吟。

  右臂,整隻像是被扎了千萬根針一樣痛苦。只要稍微動一下手指頭,我幾乎會因此繼續昏死過去。

  從背後軟綿綿的觸感、以及滿溢鼻腔的酒臭……很好,我昨晚應該又醉倒了吧?

  雖然明知道自己酒量不是很好,但那酒過三巡之後的恍惚感實在讓人難以戒掉。即使每次都醉得相當難看、甚至不知從何回憶。不過,至少這次不是醉倒在大馬路上。

  說來難堪。我曾經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昏睡了一整晚。之所以能清楚知道自己躺在十字路口上,是因為醒來之後、牢籠外的警察這麼笑話我的。當然,還有那睡了一夜地板所產生的渾身痠痛。

  不過,這回是不小心壓到了自己的右手嗎?痠麻成這副德性實在是不多見……還有,為什麼我整個嘴巴都感覺乾乾硬硬的?這回該不會流了整個晚上的口水吧?

  一想到醒來之後可能還得把床鋪清理一番,我便為此多在掙扎了數分鐘。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了,我這才緩緩張開雙眼。

  剛開始,只是朦朦朧朧的一片,除了知道陽光的刺眼之外,什麼也看不見。經過又是眨眼又是揉眼的繁瑣過程後。終於,我又恢復了以往的正常視力。

  「這裡是哪啊?」

  我如此問道。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因我並不是身處自己的房間。

  縱然再怎麼糊塗,我也不會認錯自家天花板長什麼樣子。和這邊滿是深褐色的塗鴉不同,我房間的天花板只有一點點泛黃,左側還有一小片因為積水而……變色脫皮?

  「怎麼……」

  撇開那些深褐色的條紋不談。不知道為什麼,那片積水就是那麼眼熟,一小塊死灰色的三角型,還有那一個個微微鼓脹、破開的掉漆脫皮……無論怎麼看,都跟我房間的天花板一模一樣?好吧,如果沒有那些奇怪的條紋,或許還真有那麼一點像……不,應該說根本就完全一樣吧?

  那麼,那些條紋又是些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我喝醉時自己弄上去的?我會有這麼閒嗎?

  「該不會是啤酒過期了吧?」

  我又揉了幾次……很好,不是眼睛有問題,而是那天花板確實有著那古怪的玩意兒。假如這真是我的房間,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不像是有人刻意畫上去的,仔細一看,那簡直就像什麼東西濺上去似的……烤肉醬嗎?

  我掙扎著起身。不起來還好,這一爬起來可就真是糟糕透頂。

  驚訝。不是對自己異常疲累的身體,而是對眼前一切所見--老天,我到底在哪?

  從屋內東西來看,這裡很明顯是我的房間、客廳、餐廳、甚至是遊樂室。之所以能這麼稱呼,是因為我的租屋處幾乎把這些功能重疊成一個大方塊。然而,現在我只能用一個名稱來形容--廢墟。

  就像剛發生了什麼大戰一樣,翻覆、傾倒、扭曲變形、四處流淌……甚至於支離破碎!我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瘋,只要是不能鎖在地板上的東西,全都不在它本來的位置上;只要是能丟的東西,不是凹了一角、就是成了一地破片!特別是天花板上的烤肉醬,它氾濫的程度,幾乎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這到底是怎樣?」我問了問自己。傻愣著。

  先以那量來說,應該足足用去了兩打以上。還是大瓶裝的。

  不知道我昨天是發了什麼瘋,那烤肉醬一灘又一灘潑灑在任何可看見的地方,甚至於地上還有一道龐大的拖行痕跡令人看了怵目驚心,自己全身上下也到處都是乾硬的醬汁……我昨天到底是在幹嘛?烤肉醬派對?到底是要喝多少罐啤酒下去才能瘋成這副德性?而且事後還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不清楚是不是因為酒醒的關係,房間裡頭忽然塞滿了讓人倍感噁心的腥臭味……該怎麼形容呢?這種感覺,就像先前明明還酒駕的正開心,自己卻忽然一股腦的撞進了豬肉攤!那些生肉還這麼破窗而入、直往臉上打了過來一樣讓人錯愕……不行,我沒辦法忍受了!

  我強忍住昨晚的醉意與疲勞、兩三步就跑到了廁所、向著洗手台就是猛力一嘔……呃?

  在準備大吐特吐之前,當我一看到鏡中的自己,頓時什麼難過都忘了。

  鏡中的我,狼狽不堪。兩眼深凹、蓬頭垢面,若是再掛著一條口水,我看起來肯定跟個白癡沒有兩樣。且除了身上都沾染著烤肉醬之外,就連整張嘴上也到處都是。先前之所以會覺得嘴唇乾硬,原因便出自於這。

  --不過,這些還不足以讓我一時忘掉任何難受的感覺。

  在鏡中,除了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能使我忘記一切嘔吐感覺的原因,便是出自於他。

  一個躺在浴缸中的男人。

  一個全身烤肉醬的男人。



 ◆            ◆



  「那根本不是什麼烤肉醬……」

  我曾經想過是否要報警,但這念頭出來不到十秒便自行否決。

  仔細想想,以我這個模樣出去說自己房間突然出現了死人,還特別說明自己不是兇手……這樣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吧?再者,我認真回想了昨晚的情況,但除了一片空白之外,壓根什麼也無法記起……因為爛醉而殺了人?雖然不是很想相信,但眼前的情況似乎正強烈說服我得相信如此。

  我很清楚,我不是個會因為酒醉而殺人的惡徒。

  雖然我的人生不能冠上光明磊落四個字,但也可以用平凡無奇來稱呼。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蹟,更沒有任何慘痛的過去。即使我很討厭這個世界與發生在自身命運的不公,但我卻從不曾因此想要殺死、甚至於傷害任何一人。無論是周遭,亦或是完全不認識。

  所以,除了陷害,我完全想不到其他答案。

  可是,為什麼要把殺人這種事丟到我身上?

  我說過,我沒有什麼可誇耀的特別事蹟,更別妄想什麼不存在的單位、政府特殊部門、還是任何神秘組織。當然,我也不覺得自己會牽扯到某些怪奇案件裡頭。但說到為什麼房裡會出現一具自己不認識的屍體……除了無解二字,還是無解。

  不過,我不可能會殺人,這點我非常清楚。

  當然,我也不願意被人懷疑自己殺了人。

  「不能這個樣子……」

  無論我殺人與否,今天這個屍體出現在我的房間裡,命運便註定因此改變,我甚至能預見自己的未來!別說另一半,就連昔日的朋友也不會與我見面,門外還會被貼上一堆符咒以及惡罵的噴漆,就這樣在眾人的唾棄之中孤獨老死,死後連名字也不再被提起,僅以「那個殺過人的……」草草帶過……

  我不要這樣……

  我不要這樣!

  「我沒有殺人。」瞪著那張滿是烤肉醬的牆壁,我大聲重複了一次:

  「我根本沒有殺人!」

  對,我根本沒有殺過任何人!

  即使房間裡莫名出現了一具屍體、即使房間混亂得有如經過一場惡鬥……但,我沒有殺人!這點我清楚得很!

  「我連被懷疑都不應該……」

  我很肯定,現在就算拿測謊機過來,顯示的結果一定是我沒幹下任何事。可是,這並不代表我能夠安然脫罪。即使不會進到鐵籠裡頭,我也有可能在精神病院裡頭度過一生……無論哪一個,都不能算很好的結果。

  可是,這不代表我沒有其他選項可選!

  「既然我沒有殺人,那……把一切還原到之前的狀況,那不就結束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裡忽然蹦出了這麼一句話。而且還是打從心底認同這句話。

  「對,我沒有殺人。」

  我不應該被懷疑有殺過人!



 ◆            ◆



  清理的三個小時,我的腦袋可說是一片空白。

  雖然平常並沒有這麼勤勞,但我的心情就跟平日打掃房間無異。而且幾乎沒有半句抱怨。

  我扶正了所有翻倒的傢俱、收起所有可稱為垃圾的東西、並將那些烤肉醬一樣的痕跡給擦得乾乾淨淨。這期間我進出浴室不下數十次,不過,我卻從來沒有往浴缸裡頭瞥過一眼、甚至於鏡中的景像。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房間裡頭比起先前乾淨清爽了不少。若是把堆在門口那幾大包的垃圾給丟出去,一切將會顯得更為完美。可是在此之前,卻有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我,本身是還沒有經過任何清理的。

  酒臭、血肉的腥臭、以及勞動之後出現的汗臭、以及一身烤肉醬的汙漬……如果現在走出去,一定會被認為是殭屍之類的玩意兒吧?下午兩點多,這種時候我不大想要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誤會。這種東西從我今天醒來開始就已經夠多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我願意和那具屍體對上眼。

  「嘖……」

  我緩緩把頭探了進去,果不其然,他還在……也對,已經死了的傢伙又能往哪跑呢?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暗自希望這一切都是場夢、甚至於屍體就這麼憑空消失。

  「算了。」我把頭一甩,大步走了進去。接著大方的坐在馬桶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人的屍體。

  起先,我只敢望著浴缸的邊緣發呆。即使從小到大看過不少可稱為屍體的東西,蟑螂、螞蟻、金龜子,甚至於小貓、小狗。但,這些都和眼前的玩意兒大不相同……或許,是因為牠們根本不能算是人吧?

  死了一個人,和死了一條狗,這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特別是,那條狗不是自己所養,而那人更非彼此認識。明明都是如此陌生,但兩者死在面前的感受,還是大有不同。

  至少,現在若換成一條死狗躺在浴缸裡,我只會感到一陣厭煩。就跟看到一塊被丟棄的生肉差不多。

  在調適好心情之後,我才有膽量去看第一眼。

  「幹……」

  我沒有看錯,那,是一具男屍。

  之所以會這麼說,因為在發現當時,我並沒有去仔細觀察,只能從依稀重點判斷對方應該是一個男的,例如他是個短髮。凌亂至極的短髮。

  大概是因為濕透了的關係,他的頭髮就像數根觸角一樣彼此亂竄,底下則是細長且削瘦的臉型。高挺的鷹勾鼻上,掛著一只略微變型的粗框眼鏡……還好,他眼睛是閉起來的。要是兩眼半張,我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替他闔上的勇氣。

  不過,這傢伙死前一定過得相當疲憊,因為兩眼底下的黑眼圈實在讓人印象深刻。就像熊貓一樣。

  現在看來,眼前這傢伙就像是單純睡著似的……好吧,雖然臉上飛濺著數滴烤肉醬,而且慘白的臉頰簡直與白紙無異……或許,也可以說是燃燒殆盡一般的死灰?接著,再往下看……

  ……抱歉,這裡請容我暫停一下,因為那慘不忍睹的畫面讓我不得不別開了眼。

  --從脖子以下的地方,我只看到一個大大的窟窿。

  因為躺在浴缸裡頭,所以我看不出來男人究竟有多高。但,他的憔悴瘦弱卻是不容置疑。然而,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手法,男人的身體像是被掏空似的,原本屬於軀幹的地方,只留下大大的深紅空洞、以及數截突刺而出的斷折肋骨。

  「唔噗……」

  我很慶幸自己沒看到內臟一類的東西,畢竟以前光是肉攤上懸掛的豬肝就讓我一陣反胃……話雖如此,這樣獵奇的場面也不會好到哪去,反而更加讓人膽顫心驚。而且……

  「那是?」

  在那幾乎取代身軀的窟窿中,眼尖的我發現一根突起物。雖然同樣滿佈著烤肉醬,但那之下的艷綠外型卻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東西絕非人體內自然生成。

  會是什麼東西呢?原本還在對屍體感到噁心的我,很快便被心底的好奇給操控了。抱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我慢慢把手探了進去……硬的?

  像是棍子一樣,卻又不是如此普通,握上去的感覺非常順手,且有著大小一致的細微顆粒。於是,我索性用力一拔……咦?

  --那是一把斷了的菜刀。我平常用來切蘋果的那把。

  我罵了一聲國罵,並立刻將那鬼東西扔到一旁!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東西平常雖然是叫菜刀,但對一個插在屍體裡面的菜刀而言,那只能用凶器來稱呼!

  忽然,一個可怕的想法從我腦中緩緩浮現……在一陣爛醉之中,我拐回了一個不認識的傢伙,並用自己的菜刀將之殘忍殺害。至於為什麼找不到臟器?回想起我嘴邊烤肉醬的痕跡……如果沒有用馬桶沖走,那很可能就是我自己在醉昏頭的情況下吃進……唔嘔--!

  「噁呃……不會吧?這麼……這麼可怕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

  雖然很不願意,但我卻無法阻止腦袋的飛快運轉。我真的只做了這些事情嗎?只有殺了人?只有吃了人?起床到現在,我似乎真沒有任何飢餓的感覺……而且在這之前、或者之後,我沒有幹出其他更加人神共憤的事情嗎?例如先姦後殺、殺完再姦、甚至某個臟器搞不好正掛在房門外當做避邪符……很好,一想到這,我又吐了一回。

  我可能殺了人、還可能吃了人、又可能肛了一個人……或是一具屍體,還可能有某種怪異的戀物癖……雖然我無從證實,但一想到自己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我便開始厭惡起自己的存在……我怎麼會變成這副德性?

  「……全都是你的錯!」我對著屍體罵了一句。即使我壓根不認識他。

  「如果你沒出現在這裡,我哪會搞成這副德性?這全都是你的錯!」

  即使嘴角還沾了點方才吐出的碎屑,我依然無法止住自己突如其來的怒火--甚至開始大膽的抓起了對方的頭髮!

  「為什麼你要死在這裡?」

  「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吧?所以,你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該死在我這啊?」

  「就算我們認識好了……但這也不代表你能夠死在這吧?我是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有嗎!」

  「你死在這裡是為了什麼?是單純為了報復嗎?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已經過得夠慘了嗎?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得不斷向家裡要錢,每份工作也都做不到一個月……你現在死在這,擺明著是要讓我永遠沒辦法翻身吧?」

  「上個月老媽才打電話過來,說什麼爸又嚷著不要給我生活費,所以錢匯過來可能有些困難……搞什麼?我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啊!只因為我沒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就放棄我……這樣還算是父母該有的作為嗎?」

  「我也想成功啊……以前的同學一個個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就剩我一事無成……可惡……可惡!」

  「為什麼你要死在這裡啊?為什麼你要死在這裡!我……我……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得被你纏上?為什麼--!」

  「還是說,你是誰派來要陷害我的?黃易嗎?哈哈哈……」

  當我回過神來時,自己正淚流滿面的傻笑著。

  沒錯,那些不是普通的抱怨。雖然說,對屍體抱怨的這種行為本來就不大普通。但正如同我所說的話--我,不是一個成功的人。

  在任何人眼裡、甚至於我,都覺得自己是社會上的一條蛆蟲,沒有什麼實際的貢獻,還如同水蛭一樣、不斷浪費著父母所賺的辛苦錢……當然,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還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太空人,就像其他普通的孩子一樣為此著迷。然而長大了,卻只是任憑自己的身軀天天醉生夢死、任憑自己的靈魂日日腐臭發爛。

  我不能理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是說錯了什麼話嗎?是做錯了什麼事嗎?還是走錯了哪條路?雖然在一具屍體前思考這種人生大事有些近乎獵奇,但我還真是這麼做了。

  --因為,這具屍體的出現使我不得不如此。

  只不過,正當我還在低頭沉思這個頗具意義的問題時,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嚇了一大跳--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此時正一陣陣的搔著我的屁股?

  我迅速將手往裡頭一探、拉出。如同預料中的一樣,那是我的手機。可是……放在後口袋裡頭這件事,並不在我的預料之中。

  以我的習慣而言,是絕對不會把手機放在後口袋裡面的,因為我並不想在放鬆坐下的剎那間讓手機壽終正寢。話雖如此,我卻還是訝異的發現,手機螢幕早就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片漆黑,僅僅留下一個蜘蛛網似的龜裂傷痕。

  眼看著這玩意兒像跳蛋一樣震動著,我開始猶豫了。你想,當自己家裡出現了一具不認識的屍體時,會有著什麼樣的電話在等著我?

  第一,很有可能是警察,問我知不知道有一個某某某失蹤了,而那位某某某正躺在我家的浴缸裡頭、睡著永遠不會醒來的覺。

  第二,這名陌生人的親朋好友,問著和第一種一樣的問題,並且顯得更為著急。

  第三,還是這名陌生人的親朋好友,但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因為他們打過來勒索我、向我要錢……好吧,老實講,這種想法也真是誇張至極。

  但,無論是上述哪一種情況,都可以讓我從天堂……不,應該說,都可以從現在的地獄打入更深的……煉獄嗎?總之,就是原本就悲慘的情況,變得更加淒慘無比!

  可是,倘若不接,情況會變得更好嗎?會不會增加別人的懷疑?因為正在處理屍體而不接起電話……啊啊,就連我自己都搞糊塗了!

  接電話的後果會如何,我不知道;不接電話的後果會如何,這我更不清楚。但不管怎樣,這通電話都可能代表著一個資訊。搞不好,我能從電話裡頭知道些什麼、並把嫌疑撇得一乾二淨!

  「好!」

  在下定決心之後,終於,我按下了那顆綠色的通話鍵、並以顫抖的手將之湊到耳邊:

  「喂?」

  --下一秒,我立刻把電話給扔了!



 ◆            ◆



  「北七喔你?老子我打了這麼久,你竟然二話不說就把電話給掛了!你真的是有夠……」

  在這三分鐘之內,我已經道歉了不下數十次,然而電話的另一端仍舊是不停咒罵。原因無他,只因為我剛剛把手機給扔了出去。

  但,這也是有理由的。當下這種極為離奇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電話總是會讓人對此多加想像。例如用沙啞的嗓音講著「你只剩下七天……」、「我就站在你身後……」之類的恐怖話語。更何況,是他那聲近乎咆哮的國罵?

  只不過,也幸好打來的人是他。阿偉,我一位時常一同豪飲的酒友之一,雖說他嘴巴總是又賤又臭,但喝酒隨傳隨到的性格總令人不忍與之翻臉……對了,既然如此,他一定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什麼吧?即使不是很清楚,但我依稀記得昨晚一同喝酒的人好像有阿偉在……

  「對了,你朋友怎麼樣了啊?」

  --沒想到問都還沒問,阿偉這傢伙就丟了這麼一個切入核心的好問題,果然是夠朋友!可是……這具屍體什麼時候變成我朋友了?不、不、不,搞不好阿偉說的人不是他也不一定。為了確認,我決定反過來試著提問。

  「你……在說誰啊?」

  「啊不就是眼鏡仔?那個瘦排骨呀!」

  ……還真的是他!

  「等、等一下!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說的人啊?他怎麼可能會是我朋友?」

  「欸,你現在還在醉喔?」

  「不,我現在才醉醒,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昨天醉得有多糟糕!」

  「真假?你昨天喝到那麼茫?」

  「對啦!快告訴我,我昨天晚上到底幹了什麼?」

  「啊不就是……」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我透過阿偉含糊不清的描述得知,原來我跟這名男子昨天是第一次在小吃攤碰面,而且不知道什麼緣故越來越投機、甚至開始一同喝了起來。

  「然後啊,我就打算回家了。誰知道你跟那個怪胎還想續攤,兩個人就這樣不見了……欸,你該不會喜歡帶把的吧?」

  「把你個頭!」

  「啊啊,也對、也對……那,你昨天有跟那個朋友怎麼樣了嗎?」

  有啊!我把他帶回家之後,還在爛醉之中將他給殺了!偷偷告訴你,我搞不好還吃了他的內臟……雖然事實幾乎可說是如此,但我壓根不可能說出這種話自掘墳墓。於是,我便迅速含糊的帶了過去:

  「嗯……我也不清楚耶,醒來之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他應該是回家了吧?」

  「回家?你可不要隨便把別人丟在垃圾堆裡頭嘿!不然他可以告你惡意遺棄喔!」接著,電話另一頭爆出了一陣狂笑。雖然低級,但卻讓我感到安心。至少,阿偉相信了我這個臨時胡謅的理由。

  「對了,阿偉……」我吞了吞口水,不安的問道:

  「除了你跟那個人之外……我昨天還有跟誰在一起嗎?」

  「你跟那個眼鏡仔走了之後去哪開轟趴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啊?搞不好還認識了一夥喜歡打裸體西洋劍的同好也說不定喔!你說是不是啊?」

  --下一秒,我立刻將手機給關掉、並且摔了個粉碎!

  當我回過神時,我花了至少三分鐘的時間來思考這個舉動是否正確。首先,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摔壞手機了,我可以因為各種不同的理由來摔爛每一支握在手中的手機,甚至於有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毫無手機可用。所以,朋友有時候認為我整個人失蹤、又或者人間蒸發根本是家常便飯……也許,這算是一個避避風頭的機會?再怎麼說,現在要是繼續跟友人保持連絡,無疑是增加這件慘案曝光的可能性!

  ……好!我在心中如此對自己說著,這手機摔得正是時候!

  而且,與其花時間去跟朋友解釋自己跟這名陌生人之後的行蹤,倒不如什麼都不要說!先排除可能被外頭攝影機拍到的機會,光是從被熟人懷疑這一點,我完全可以憑藉一己之力來全數擺脫!「我喝醉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忘記了!」這句話雖然可笑,但卻是酒精中毒者用來脫罪的最好理由!就算之後真被發現了,也還有機會表現出懺悔的神情來博取同情、減輕刑責……真沒想到,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我的腦袋依然如此天才!

  「不過,我還是不想吃牢飯……」

  望著一旁仍舊靜靜躺著的男屍,我無奈苦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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