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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屍 第六章 男人的隔壁

  ……那聲慘叫非比尋常!

  它甚至聽起來不像是慘叫,因為其中飽含了太多的痛苦、還有更多難以計量的絕望。而我之所以會如此形容,是因為那聽起來太過於熟耳,熟耳到大腦只能如此對之形容,只因為我聽過它--從我自己的腦海深處!

  慘叫聲沒有多久便成了歇斯底里的聲響,碎唸速度之快就連雙耳都幾乎難以跟上。但,我還是能強烈得聽到其中所想要傳達的任何訊息。只因為我曾經聽過。
  「好痛!」

  「不要!」

  「什麼都沒了!」

  「完了!完了!」

  「住手!」

  「不要這樣!求求你!」

  「停!」

  「別再這樣了!」

  「停!停下來!」

  「看不見!我看不見呀!」

  「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痛!痛!痛!痛!」

  「不!」

  「為什麼?為什麼!」

  「住口!」

  「別看!不要看!」

  「無法阻止……為什麼我無法阻止!」

  「回來!」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願意改!我願意改!」

  「饒了我吧!」

  「好痛喔!好痛!」

  「拜託!」

  「請別這麼做!」

  「不要啊!」

  「我不敢……我……我真的不敢!」

  「這樣不正常!」

  「不是!」

  「不對!」

  「不是這樣的!這只是……只是……真的不是這樣!」

  「拜託……拜託……放過我--!」

  --咚喀。

  隨著鐵槌的掉落,思考嘎然而止!我跪伏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不斷發抖……劇痛!痛楚就像排山倒海一般、自腦中最深處不斷湧出,就像安置在裡頭的炸彈應聲炸裂!就因為……就因為那道似曾相似的淒厲叫喊!

  「嘻?嘻嘻……嘻嘻嘻……痛……痛呀……嘻嘻嘻嘻嘻嘻嘻……」

  豆大的淚水不斷滴落,但笑聲卻怎麼也無法停止。隨著頭痛愈發強烈,我那低級的笑聲也就跟著愈發高亢、止也止不住!與闖入耳中的尖叫聲不同,我越是掙扎著想要尖叫,喉嚨深處就越是傳出永無止盡的笑意……不過,這依然無法改變頭痛欲裂的事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究竟又怎麼了?被淚水淹沒的視野當中,我瞥見眼前男子的那顆腦袋瓜。此時此刻,它已被我用盡全力的一擊打了個粉碎。與西瓜相比,腦袋瓜的破碎可說是更為醜陋而壯烈,因為它不是綻放紅艷的煙火,而是墨一般的碎花……其中當然也免不了碎骨的死灰、腦塊的青紫、再加上難以分辨是脂肪還是體液的昏紅濁黃。

  --但,此時此刻,我卻沒有心情慢慢欣賞。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全身顫抖、呼吸紊亂。我扭動著想要撐起身軀,但卻因為地上的黏滑不停跌跤。我笑,為自己的狼狽而笑,更為自己內心的混亂瘋狂大笑!

  我的頭怎麼了?

  我自己是怎麼了?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到底又怎麼了!

  問題無法得到回答。男子的頭顱非但是被擊碎而已,就連下顎骨都不知道往哪飛去,所以他根本無法開口解答……想當然爾,那箱爛掉的牛番茄就更不用提了!我只能奮力抱住自己的腦袋、並確保它下一秒不會飛往他處。於此同時,盡一切努力聚精會神--尋找聲音的來源!

  「可是……嘻……可是……嘻嘻……」

  --根本……我根本沒有辦法!

  那聲音不像是從耳朵聽到那麼簡單,反而像是有人正拿著超大型喇叭對著腦袋瘋狂放送一樣誇張!更甚至於,我開始能聽到……不,感覺到聲音所蘊含的其他東西!那已經不只是金屬摩擦、玻璃搔刮那般令人厭惡萬倍而已,我還可以輕易看見裡頭的詛咒、聞到裡頭的黏膩、以及舔出腐臭的味道!

  這是活生生的地獄!在這段異於常人的尖叫聲之中,一場煉獄秀正在大腦裡歡天喜地的姦殺擄掠、而我卻沒有半點能力去阻止!

  「嘻……嘻嘻……停……」

  尖叫聲無情撕扯著我的耳膜,但我不會因此變成聾子,只能厭惡的享受這一切痛楚!

  「停呀……嘻呀呀呀……嘻……」

  尖叫聲鑽入我大腦的每一條縫隙,並且啃咬每一道行經之處……是誰說大腦不會感覺到痛楚的?騙子……騙子!

  「停下來……嘻呀嘻呀……停下來啊……嘻嘻嘻嘻……」

  尖叫聲開始扼殺我的腦神經、甚至於每一個細胞。它的抹殺手段殘酷無比,因為我能聽見大腦數以萬計……不!是數以「億」計的慘叫!每一個細胞都在苦苦哀求,但這卻完全無法阻止尖叫聲一刀又一刀的凌遲!

  「……停下來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

  --登時,嘎然而止。

  順著尖叫聲的停止,腦袋裡那股劇痛也旋即消失無蹤。一切寂靜了下來,彷彿剛剛經歷的數秒……甚至於數分鐘都只是場噩夢、或是糟糕無比的幻覺。我愣了愣,因為一切來得太過於突然、亦也結束得太過於迅速……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勉強起身。雖然頭不痛了,依然有一種頭下腳上的強烈暈眩感……話說,剛剛聽到的真是慘叫嗎?還是自己本身的另一種異變?我曾看過精神病患無緣無故在原地尖聲嘶吼的情形,彷彿遭受了某種酷刑一樣令人不忍目睹……我……該不會也變成那樣了吧?明明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卻會無故產生被迫害的妄想、甚至於幾近真實的感受……為此,我打了一個寒噤。

  再說,那尖叫一點也不陌生。

  雖然絕非自己所發出,但裡頭夾雜的訊息與感覺全是我曾經知曉過得……或者該說,這幾個星期的心得,用那一聲尖叫就能全數概括……無論是苦難、崩潰……甚至於瘋狂一般的欣喜,全都在裡頭……不會吧?難不成……難不成……

  --那,是我腦內自行發出的咆哮嗎?

  我不敢肯定真是如此與否,但我卻不否認自己會發生如此異變的可能。在那聲尖叫之後,我就像是大夢初醒一般驚愕!

  看看這間浴室!

  看看這些慘狀!

  ……再看看我!

  我是怎麼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不清楚何為恐懼,甚至開始以殺戮為樂!對方明明只是名陌生人,但我卻……我卻……我卻像是破壞玩具的孩子一樣、恣意玩樂!他曾經也是個活人啊!

  「嘻……嘻嘻……搞不懂……嘻嘻嘻……我真的搞不懂……」

  腳底下依然濕黏無比,周遭的惡臭也依舊濃厚,但我心中的瘋狂卻反而隨著尖叫聲的停止消失無蹤。渾身不斷發抖、冷汗不停流淌、就連胃也開始陣陣抽痛……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吧?不是瘋子、更不是什麼喪心病的殺人魔……膽小、懦弱、無法成就任何大事的廢物……活生生的大笑話!

  那些人一定也在看著吧?我能夠看到這一切慘狀,那些人肯定也看在眼裡!如果這是喜劇,他們肯定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捧腹大笑;如果這是恐怖片,他們一定抱在一起發抖、並好奇的想要繼續看下去……搞不好,還有人因為這整片血腥性慾高漲、肆無忌憚的在電視機前盡享歡愉……那些傢伙……那些渾蛋們……

  「……嘻?」

  在我準備高聲咒罵那群傢伙時,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件古怪的事。

  那是在鏡子下方,有一個小洞就這麼生在那裡。從我住到這裡開始,這還是我第一次發現鏡子下有一個洞。雖然它約莫半公分大而已,但那工整的圓形並不像是自然裂開所形成,反而比較像是透過什麼工具鑽孔而生……可是,這個洞的存在是為了裝什麼東西?而且回過頭來,它也正可以看到浴室外、我的大半個房間……渾帳,不會吧?

  我小心翼翼的彎下了腰,嚥了一口口水、並將眼睛湊了上去……然後,我看見了!

  --就在洞的對面,一顆滿布血絲的眼球正回瞪著我!



 ◆            ◆



  「嘻嘎……嘻嘎……嘻嘎……」

  濃重的鼻息迴盪,充斥著浴室交互吸吐的潰爛臭氣、滿溢著自身散發的酸鹹濕氣……當然,還有不斷升溫的憤怒熱氣。

  那是我的氣息。

  --同時,也是對方的。

  「嘻嘎……嘻嘎……嘻嘎……嘻嘎……嘻嘎……」

  眼球緊盯著我不放,我隱約看到對方皺緊的眉頭、眼旁暴露的青筋、還有……不斷泛出的淚水?雖然我能直接感受到對方強烈的憎恨,但從淚水中卻又透露出自身的……無辜……嗎?

  真的,我能如此感受到自己與對方的完美契合,彷彿就像註定共生在同一個軀體的靈魂,但卻又因為某種原因被迫分開、進而恨著彼此……雖然有些過於夢幻化,但我現在的感受,就是如此虛幻不實。就在這面牆的對面,正有一個能夠完全理解我的絕美存在……簡直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一般……

  「嘻嘎……嘻嘎……嘻……」

  ……可惜就在下一秒,我馬上不發現自己錯了。

  「……嘻呀殺--!」

  眼球一閃即逝、一把螺絲起子取而代之!它從洞的另一頭刺了過來,險些就要刺瞎了我!要不是我動作快,現在早就被……別說是朋友了,對方根本就是敵人!

  「殺!嘻嘻嘻嘻嘻--殺死你!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瘋狂的刺著!即使沒有刺到任何東西,這也不會阻止對方繼續嘗試下去!眼見這突發狀況,我只能傻坐在地、一片混亂--那傢伙是誰?為什麼要刺我?是要殺我嗎?又會是誰派來的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全攪在一塊,但就是得不到任何答案!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盡量別讓自己離那把螺絲起子太過於接近!

  在這樣刺了好一會兒之後,螺絲起子慢慢收了回去,血紅的眼球又湊回到小洞之前,我能清楚看見對方眼中閃爍著的殺戮之氣……那人正看著我、並思考如何把我殺掉!我所感受到的訊號就是如此危險!

  「嘻……殺死你……我一定要殺死你……嘻嘻嘻嘻……」

  沙啞的嗓音呢喃了幾句,接著便退入了黑暗之中、不再現身。不過,對方厚重的呼吸依然緩緩傳來,時不時還能聽見類似於指甲搔刮的陣陣聲響……吱嘎……吱嘎……吱嘎……

  嘖……這傢伙會牆後等著我,並想找機會把我給做掉!可是,為什麼?

  記憶之中,我是做過許多得罪人的事情沒錯,但從來沒有一件能讓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事情吧?那股源源不絕的恨意,就好像我是殺父仇人一樣的存在……還是說,那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員?

  就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當發現我沒有用處的時候,就隨時將我解決掉、順便抹滅這一切荒唐事物的所有證據……不過,為什麼會是像瘋子一樣的傢伙?我還以為前來的要不是像軍隊那樣、具有一定規模的隊伍,不然就是請殺手……還是說,這會是另外一個噱頭?這個瘋狂實境秀的。

  生、老、病、死,無疑的,死之前的剎那間、便是一個人在一生中最後一段的表演……難不成,他們打算用一個瘋子來將我殺掉、作為這個節目最後的看頭?如果這樣推測的話,那一切就合理了……不,他們肯定是想這麼幹!還有什麼東西會比兩個瘋子彼此相互殘殺來得有趣?會滑水的鸚鵡?肯並沒有!

  「嘻嘻……這些該死的東西,竟然這樣子整我……嘻嘻嘻……我一定會讓你們後悔……我一定會讓你們後悔!」

  我撿起鐵槌、踏出浴室。牆壁另一頭的指甲搔刮聲依然持續著,並可以聽出對方也跟著在緩緩移動……有趣、有趣……我該說真不愧大家都是瘋子嗎?想要殺掉彼此的心情,我相信一定相差不了多少……對了,隔壁原本又住著誰呀?

  印象中,那個方向的房間原本似乎是住著一個女大學生。因為長得沒有特別突出,所以我也沒有特別去記起過,更別提搭話了……但,剛剛那種猶如砂紙磨擦般的粗糙嗓音,怎麼聽都不像是女孩子會有的聲音啊?

  「嘻……雖然,我好像也沒這種資格……說別人……」

  除了笑聲依然明顯,其餘的字句就只能以微弱的氣聲說出。我口乾舌燥,就連半點口水都無法分泌,嘴裡的舌頭就好像在嚼著橡皮塊一樣詭異。但即便喉嚨再怎麼乾渴,我卻完全沒有半點想喝水的慾望,也許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奏效了也說不定?我不知道。

  ……而且,也沒必要去知道了。

  無論須要喝水與否。

  還是原本的女子與否。

  現在,確切的敵人就出現在我面前。對方觀察過我、亦曾想殺害過我……只要知道這些,我就有了對抗的理由。

  --也就有了……復仇的理由!

  「嘻……嘻嘻嘻……絕不饒恕……」

  嘎……咚喀……嘎……咚喀……就像對方用指甲抓著牆壁一樣,我微微舉起鐵槌,同樣將之往牆上緩緩磨去,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便因此而起,且每到一個突起點,鐵槌就會這麼撞了一下、凝重悶沉……這,還真是讓人興奮啊?這種虛張聲勢的行為,就像是某種死亡宣言!每當這聲音更清楚的傳到對手耳中,也正意味著死神之鐮又近了脖子半吋……當我們彼此相遇之際,肯定會磨擦出最為熱烈、也最為殘忍的火花吧?殺戮的對撞……

  懷抱滿滿的期待、還有幾分忐忑不安來到大門之前。我沒有立刻打開它,因為之前的傑作,我封死了自家的大門。雖然這樣造成了不少出門的困擾,但現在我不會因此感到厭煩,反而更激起了興奮的浪花--解決這些釘子,是我接下來一連串作為的小小暖身!

  於是,我順手將鐵槌換成另一端的拔釘器,然後--咚!

  「……嘻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著門,我就開始一陣猛敲!拔釘器的目標早已不是為了拔除釘子存在,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剷除擋路的門罷了!面對這礙眼的破爛木造房門,轉眼間便被我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也因為如此,走廊的光線射入房中,令這封閉已久的空間終於再一次重現光明……雖然,是以這樣狼狽不堪的姿態!

  呵……沒有光線,我還真沒注意到自己房裡變成了什麼慘狀?

  除了那縱橫四面八方的漆黑之外,散布著各式傢俱的碎片,從塑膠到玻璃一應俱全!無論開封與否、食物散落滿地,從扯裂的包裝到發爛腐臭的內容物一應俱全!不明的液體到處流淌,形成五顏六色的細流水窪,從藥液到汙血一應俱全!

  當然,其中更不乏各種大小、各種形狀的痕跡!我在此掙扎、崩潰、發狂的歷史紀錄,更是毫無缺漏、一應俱全!

  而現在,我將走出這個房間--並為這一切畫上句點!

  「嘻哈哈哈哈!等著我!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跑掉喔--!」

  咚……磅--!

  最後一擊,門終於無法承受我的攻擊、重重倒下。它就像一名深具信念的戰士,即使倒著的,整個人依然直挺挺站著……嘛,因為是門,對吧?只不過……

  「你……你在做什麼?」

  長時生活在全然的黑暗之中,就連走廊昏暗的燈光都讓我感覺刺眼無比,但很快便對此習慣。我眨了眨眼,以前看膩了的景像就在我眼前大展而開,懷念的感覺因此油然而生。於此同時,眼前站著的人也一樣。喝酒永不缺席、壞事肯定參加,我最好的損友--

  --阿偉。



 ◆            ◆



  「這……到底……到底是……」

  如今,他就站在門口,瞪大的雙眼寫滿了驚恐。他愣愣望著我,嘴唇不斷在動著好似想說些什麼,但卻因為一些原因梗在了喉瓏……我想,十之八久是因為我的原因。

  走廊上唯一的公共鏡子就座落在我房間的門口,從那帶有裂痕與無數小廣告的骯髒鏡面之中,我的模樣真只能用不堪入目來形容。這已經不是頭髮亂了些、衣服髒了點就可以輕易帶過,現在的我,就好像生存於末日盡頭的無助難民。必須要靠吃人才能生存下去的那一種。

  糾結成塊的亂髮、深凹如淵的雙眼、殘破不堪的衣裝、以及渾身沾染的血汙,每一個地方都是如此令人怵目驚心、不忍逼視。還有,再去算上手中那把滿是碎肉的鐵槌……呵……現在,就算說我是無辜的,也只有瞎子或笨蛋才會相信吧?

  「……嘻……」

  --當下的我,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名殺人魔!病態的連環殺人魔!

  「啊……啊啊……」

  阿偉癱坐在地上,雙唇微張、兩眼茫然,渾身發抖的樣子就好比一隻無辜的小動物、不得不折服於眼前的駭人巨獸那般。就在我面前,他狂顫不止的雙腿間忽然濕了一大片--呵……他當場被我嚇人的模樣給嚇到尿失禁了!

  只不過,我這多疑的性格又發作了起來,永遠無法停止的負面思考開始作祟。即使自己再怎麼不願意,腦袋還是會不自禁這樣想到……阿偉的出現,難道又是另一個設計好的陰謀?

  我不知道阿偉到底有沒有參與到裡頭,當然也不清楚現在的他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假如節目依然在繼續,那麼必定會有兩種路線:

  第一,以沒有參與為前提,阿偉也是受到利用的棋子之一。因為某種方法、某種理由、也可能出自於某人利誘。他來到我的面前,來到充滿殺意的我的面前……然後,被我殘忍的抹殺掉……相信做為恐怖電影,這殘殺的過程、肯定是最為吸睛的一幕……我有這種預感,因為我確定自己會喜歡這樣的劇情。

  第二,以有參與為理由……出於可能的責任,阿偉過來這裡的目標反倒是為了消滅我,因為我身上可利用的價值已逐漸趨於無。他將會站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大笑著、並同時揭露我這一連串倒楣事情的真正緣由……雖然,他這尿濕褲子的膽小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有這種打算……

  「你……我……救命……」

  低聲呻吟著,阿偉驚慌失措得不斷往後掙扎……他是真的害怕,還是為了卸除我的心房、而自導自演的一齣戲?我不敢輕易鬆懈,死盯著阿偉的一舉一動。同時,帶著詭異的微笑。

  「嘻。」

  --然後,鐵槌高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看都不看一眼,阿偉就地跳起、轉身逃亡!他那動作之快,可讓我倍感震驚。但同時,我也在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只不過……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喀--咚。

  「……嘻?」

  一個閃神,事情已經發生--在我眼前,阿偉就像斷了弦的玩偶般、重重倒地!

  「咕……咕啊……」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當阿偉轉身逃跑之際,隔壁房門也於此同時打了開來。他連看都沒有看見,一只慘白枯臂便從裡頭伸出……手中,亦握著那根細長的螺絲起子!

  ……我連出聲警告都還來不及,攻擊便襲上了阿偉的腦門--螺絲起子硬生生插了進去!

  「嘻……嘻嘻嘻嘻……」

  沒有抵抗、沒有慘叫,阿偉就這麼輕易的倒在了地上、受人任意玩弄。每當螺絲起子轉動一個角度,躺在地上的他便因此做出了各種詭異的動作。而且,持續抽動。

  「啊--咕……」

  平常滿嘴三字經的他,此時就只能像嬰兒一樣發出可愛又好玩的聲音。也因為如此有趣,螺絲起子的主人也跟著越玩越起勁。對方扳弄著螺絲起子的手柄,持續想嘗試看看阿偉到底能做出幾種反應……我想,直到他死前,螺絲起子的主人永遠不會停手--那個女人!

  是原來住在房間的那名女子嗎?我不清楚,因為看在我眼裡,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雖然沒有很熟,但我並不會因此忘了女子原本的穿著。永遠綁起的馬尾、再加上端正的服裝,很容易就能看出對方認真盡責的性格,不過……在我眼前的,卻絕非這麼一回事。

  ……那是從地獄深淵爬上來的墳場女妖嗎?

  雖然無法直接看見臉,但對方披頭散髮、骨瘦如柴,身上服裝之破爛、就好比墳中深埋多年的死者。她自個兒發出似曾相似的弔詭笑聲、並持續玩弄著阿偉。就在她手中,阿偉七孔流血,腦門上的洞孔不斷溢出一灘又一灘雪白與紅艷……然而,阿偉仍舊在抽動著!

  ……阿偉已經死了吧?

  那些動作……應該只是純粹的大腦訊號而已吧?

  假如他沒死,那麼……現在的阿偉還會有感覺嗎?

  說也奇怪,當我看著阿偉被自己的腦漿與鮮血覆蓋大半張臉時,心裡原本對於殺戮的渴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害怕?

  對於阿偉這樣的死法,我竟然會感到……害怕……嗎?

  原本,我還在懷疑阿偉這個人。我懷疑他被暗中不知名的權力安排來接近我,更懷疑他是否也屬於那權力之中的一員!但到了現在,阿偉突如其來的死,就像是久違的叫喚,將我從長久的妄想之中拉回到這血淋淋的現實。

  他的死告訴我,自己並沒有徹底發瘋,因為我還會思考、還會在意--當然,也還會感到恐懼!

  屎尿的阿摩尼亞臭麻痺了嗅覺,濃烈的腐爛鐵臭、更像是能在口中咀嚼到溢滿髒血的肉。我嚥了一口無形的口水……顫抖,也從深埋心底之中、再度瘋狂湧現!

  「……嘻?」

  阿偉他……不動了。

  不管女子如何翻攪,阿偉的身體已經不再做出任何動作,整個腦袋也被玩弄到完全認不出原樣。然而,在這數分鐘裡頭,我都沒能出手制止、亦無法趁機偷襲。雖然女子沒有直接望著我,但從她身上散發的氣息,我可以感覺得出一件事--無論是誰,靠近者死!

  「唔……」

  當我注意到時,自己不再能保持原來弔詭的笑。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不斷上揚的嘴角,此時此刻只留下緊抿的唇……這又代表什麼意思?我真的不知道,更不想去理解。我的直覺告訴我,倘若自己真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便將不再有力量將眼前的女子殺掉……又或者,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

  緊握住鐵槌,我不敢看漏女子的任何一個動作!我怕,我當真怕自己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落得跟阿偉一樣的下場!

  我害怕死--更怕自己死得如此狼狽、如此不堪入目!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呀殺--!」

  毫無預警的,女子直接衝了過來!

  她的兩腳就像是裝了彈簧、以一種十分詭異的方式彈跳而來!速度之快就像一根衝出弓弦的箭矢!要不是已有準備,我肯定早就被刺死在那把螺絲起子之下!

  順著女子衝刺而來的力量,我順勢抓住她手持螺絲起子的右手、並同時制住了她另外一邊的肩膀,整個攻擊也就這麼被我停了下來……但,這或許才是真正恐怖的開始。

  「……嘻呀殺……嘻呀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死你--!」

  ……比起方才鏡中的我,女子的臉孔真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亂的長髮之下,是一張削瘦如骨的臉。女子雙頰凹陷,我能清楚看見上下顎開闔的同時,尖黃的牙齒是如何在臉頰之中滑動著;舔弄乾裂雙唇的舌頭既長且尖,且舌面上沒有口水,反而長滿了許多倒鉤的尖刺,似乎只要被舔上一口、整塊皮就會隨之扯下;難聞的惡臭自口腔內部瀰漫開來,幾乎快熏掉了我的鼻子……只不過……只不過……這些都比不上那對可怕的雙眼!

  是本來就那樣子嗎?還是她自己弄的?我不想知道,我根本不想知道……那對眼睛,已經不是普通人類會有的眼睛了。她的右眼只剩下一個大窟窿,永無止盡的黑暗就躲在裡頭,並不斷從中冒出紅黑一般的黏液。而她的左眼……正如我之前在浴室看到的那只眼睛一樣!滿布血絲?不,已經不止是那種程度而已。女子的左眼整顆通紅著,像顆燒紅的鐵球一樣恐怖駭人!而瞳孔之中,我都可以看見地獄的業火在裡頭不斷燒灼……這已經不是殺紅了眼,而是嗜血如狂!

  「啊……啊啊啊……」

  假如我真是病態的連環殺人魔,那麼……

  --眼前這名女子,肯定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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