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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屍 第五章 與男人的一對一

  磅--那一聲,驚醒了我!

  一陣又一陣、沉重而響亮!不知道是誰正敲著……不,應該說,是撞著才對!有人正撞著我家的房門!撞得突如其來、撞得猛烈無比!

  我連忙醒了過來、確切的清醒著!猛然起身,我緊握著鐵鎚的手不斷冒出汗水、濕滑黏膩!心臟不斷狂跳,活著的實感隨著血液充斥全身、驚慌狂亂!現在幾點?現在是什麼情況?撞門的人是誰?為什麼撞門?把門撞開之後又想幹什麼?這些問題早有答案,但糾結的心卻令我不由得透過如此思考來獲取解答--是他們!

  「該死……該死……在這個時候……」

  我強忍住幾近爆炸的心跳、強忍住近乎瘋狂的腦袋,一切只為了冷靜!現在這種時候,我已經沒有時間去緊張了!我要冷靜!要從容面對即將逼近眼前的事實、然後將之狠狠擊碎!

  「冷靜下來……別再抖了……冷靜……」

  喘氣、顫抖、汗流不止、強烈的心跳……這些,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阻止的狀況!

  即使早已發下誓言、即使早已做好準備,但……身體還是會因為這第一次的接觸、瘋狂慌亂!該死的生理反應!該死的心理懦弱!該死的、膽小的我--!

  「呼啊……呼啊……呼啊……呼啊……呼啊……」

  從隙縫射進的光線愈來愈強、釘子也隨著撞擊不知崩掉了幾根!我也因此愈發慌亂!就算對自己強調「冷靜!」二字不下數百次,但全身癱軟得彷彿隨時都會就此昏死……我到底在幹嘛?我到底在幹嘛呀我!對於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我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不許……失敗……」

  磅咚--!

  最後一聲強勁,整扇門不僅被撞開、甚至還稍稍飛了起來!就在我眼前,光芒射入、刺眼無比。然而,那些逆光衝進來的傢伙們,卻也同樣黑暗強大、恍如來自地獄的使者--此時的我,只有一件事情能做。

  「你們通通給我去死--!」



 ◆            ◆



  「……啊?」

  當我再次張眼,迎面而來的黑暗又讓我瑟縮了好一會兒。原本,我以為這是對方衝近眼前的結果,但在意識到自己依然躺在地上的事實時……慚愧的說,我因此鬆了一口氣。

  原來,又是夢嗎?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跟之前一樣,是某件事情的預知夢嗎?還是說,這單純只是內心所期許的願望?雖然夢中的我有些狼狽、就連背水一戰的決心都顯得猶豫不決。

  但,至少在最後,我還有跨出腳步的勇氣。

  「我……」

  不過在到了真正的關頭時,我還能像夢裡的自己那樣、跨出那一步嗎?

  「……還不能……」

  雖說無法肯定未來的自己是否真還有如此決心……但,至少有一件事情還是能肯定的。

  「……放棄……」

  手中的鐵鎚依然緊握著,握得有些發痠、握得有些顫抖--我,還有事情得做。

 ◆            ◆



  「……」

  沒有回應,如同一具屍體一般--這,大概會是我目前最好的寫照吧?

  一開始所經歷的那幾段痛苦大都消失了,像是無聊、像是餓肚子之類的。但與之前相比,內心的充實感卻也與日俱減……還是該說與分俱減?這我也說不太清楚。時間的概念似乎已然消失,如同我內心的充實感一樣……話說,那充實感指的又是什麼?

  是口渴嗎?

  是肚子餓嗎?

  是有趣與否嗎?

  這問題的答案,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洞,整個人的胸口,就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那不是肚子餓的感覺,因為就連那種感覺,都隨著洞的擴大、一同悄悄溜走,取而代之的,則是死寂一般的麻木感。對於肚子餓那種真實的感覺,逐漸感到麻木……大概就是這樣吧?

  當然,其他感覺也是這樣、緩緩麻木了起來。

  對於看著漆黑已久的我來說。視覺已然麻木。

  泡麵?現在,我就連吸吮醬包都沒有什麼味道。味覺已然麻木。

  無論是廁所傳出的陣陣臭味、還是自己身上的酸臭,都不再能夠聞得出來……嗅覺已然麻木。

  不知道是不是在地上躺太久,最近漸漸連自己的心跳聲都快聽不見了……是停了嗎?我不知道,但不會排斥這樣懷疑。聽覺已然麻木。

  至於觸覺……這,大概是唯一能感受到「充實」的知覺了。

  緊握在手中的鐵鎚,我能清楚感受到它的存在,無論是重量、甚至於手柄的材質、每一道紋路,都是再熟悉不過。每當我施力握緊時,手心傳來的陣陣壓力與刺麻感,都一再提醒著我。儘管肚子再餓、儘管喉嚨再渴、儘管心靈再疲乏,我都不能忘記--復仇,這一回事。

  不過……到底過了有多久了?

  從隙縫透進來的光影變化,我估計大概有八天;然而,從身體上的疲憊感來推斷,我卻有一種足足躺了三個月的錯覺……還是說,我或許真躺了那麼久?畢竟絕大多數的時間,我都在沉睡著……也難怪之前會有那種夢了。

  頃刻之間,有一個古怪的念頭自心底輕輕的浮了起來--難不成,這些只是妄想而已?

  「妄想?怎麼可能……不,不會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推斷,不會是妄想……」

  因為滴水不沾的關係,我的喉嚨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嚇人!粗糙、低啞,就連我都難以相信這會是自己的嗓音。然而,現在更讓我難以置信的,是我的想法!

  是因為等待太過於漫長的原故嗎?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初鐵了心的想法,如今竟會變了質!

  「不……不會的……我不可能……」

  即使嘴巴上含糊不清的否認,但卻怎麼也無法阻止腦袋飛快的思考。妄想!妄想!妄想!妄想!像是譴責一般、喝斥性的語調不斷撞擊著我的腦門、衝擊著我的胸膛!沒有神祕的機關!沒有卑鄙的策劃者!更沒有任何人會付錢以此享樂!這一切的生活、一切的遭遇、一切的痛楚……全都是我私自的妄想?

  不……不對!那麼,男人的屍體又該怎麼解釋?

  沒有那些人,屍體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浴室裡頭?

  沒有那些人,又怎麼知道我把屍體藏在哪、將其送回?

  雖然乍看之下非常簡單,但包含在裡頭的、卻是三歲小孩都能理解的登天之難!試問,如果沒有那些人的精心策劃、完善準備,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情又怎能不被任何人查覺?這一定是通過數人合作方能導致的成果!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死人是不會自己行動的!

  那名男子是一具屍體,貨真價實的屍體!他臉色死灰、瞳孔放大、喪失呼吸、更沒了心跳!一切可稱為「活著」的狀態,一律沒發生在男子身上!而且、而且……

  那傢伙的身軀,可是完完全全被掏空的!

  「……呼……呼……呼……呼……」

  對,當時,我看得一清二楚。從胸膛到下腹部,不見半點皮膚,只有一個半淹著血水的深紅窟窿。而且,凶器……也就是我自己的水果刀,就插在窟窿之中……

  恍如血獄之地的石中劍……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還有,事後為了運走男子所做的準備,我那時可是親手把他給……把他給分屍了啊!就用一把鋸子!我切下了他的手臂、他的雙腿……甚至於,他那顆醜惡的腦袋!都是我一刀一刀、親自鋸下來的!

  這不是魔術、更不會是幻覺!我分得清楚什麼是夢、什麼又是真實。而在我分屍的當下,可謂是血淋淋的真實!慘不忍睹的回憶!

  我能聞到瀰漫浴室的濃厚鐵臭。隨著烤肉醬一樣的黏液四處流淌,那股味道也愈發黏膩……

  我能感覺到泡水軟爛的屍肉。在筋骨交結之處,我甚至還得花下更多的力氣,才能將之斷開……

  甚至於,在我切開屍體的瞬間,我能清楚感覺到鋸子彈開骨肉、緊抵磁磚的瞬間撞擊,回彈得著手腕發痠發疼……這些,都是我再清楚不過的!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在那時所經歷的每分每秒,即使是呼吸,也都像是自我詛咒的低語;而心臟跳動的每一下,便越發加深了我心底的罪惡……這一切,全都只是幻覺、一場夢?

  「呼……」

  --屍體,可是真實存在著的呀!

  他出現於我家的浴缸,現在也正沉眠於那……這……這……這不是人為設計,還會有什麼?還會有什麼!

  「還會有……什麼……」

  我翻過身,眼睛直盯著天花板。就算仍是一片漆黑,我也很清楚自己正看著天花板。

  為了躲避那些人變態的窺探慾望,我將昔日灰白的天花板、染成了現在的墨黑色……這種大費周章的舉動,怎麼可能單只靠著妄想去動作?這是意志所造成,存活下去的絕對意志……單只靠妄想……單只靠妄想怎麼可能會……

  「嘻……」

  眼睛有些熱熱的,但我卻輕輕的笑了出來。看著我自己所造就的傑作,何其壯觀!幾罐噴漆、幾罐油漆、再加上幾個小時--憑我一人之力,可是阻止了全世界的人來偷窺我呀!

  先別說完全的勝利。試問,這個世上有多少人能以一己之力與這個世界抗衡?知道嗎?沒有!除了我,沒有任何人!

  「嘻嘻嘻嘻……對……沒錯,只有我才能辦到……嘻嘻嘻嘻嘻……只有我……」

  只不過……是因為醒過來的關係嗎?還是這幾天的生活、開始讓我變得敏感了起來呢?

  明明應該會消失的。

  在我做了那麼多準備,那種感覺……明明應該會消失的,但……為什麼又……出現了呢?

  「嘻嘻嘻嘻……嘻嘻嘻……為什麼哩?嘻嘻嘻嘻嘻嘻嘻……」

  --如同貫穿一樣的窺視感!



 ◆            ◆



  是誰在看我?

  還是我該問,在這環境之下,還有誰能夠看到我?

  以常理來說,在完全無光可反射之下的狀態,任何物品看上去都只有一整片墨黑色。也就是我當前的情況。然而,這股集中於我身上的視線又是怎麼一回事?

  窺探的視線就像數根利針不斷扎在我的身上,但所產生的、並非知覺上的痛,而是心理上的噁心難受。空氣也似乎因此而變得黏膩厭人……這種敏銳的感覺是我的另一種妄想?還是在苦行一般的生活中、所產生的超敏銳直覺?也就是俗稱的第六感。

  ……坦白講,我真的不知道該為此做何種解釋。

  「嘻……嘻嘻嘻……」

  我全身縮在一起、越縮越緊,像是想把自己完全縮到消失為止。但,結果只是搞得自己全身無力、上下痠痛--躲也躲不掉。

  我想逃,可是房間已被我封死、無處可逃;我想躲,但無論裹上多少條棉被在身上,那一道又一道銳利的視線依然在我身上不斷打量著,我能清楚感覺到;最後,我想裝作毫不在意,但從之前積累的經驗下來,我怎麼也無法去無視那種感受。被直盯著瞧的感受……再怎麼說,我也只是個普通人。

  我不是明星,我也沒有打算成為明星。即使在小學的作文裡頭,也未曾提及過想成為一名受眾人愛戴的明星。就算我的人生再怎麼爛,我也爛得低調、爛得毫不引人注意。在自己狹隘的空間之中,我很享受這種自得其樂的感覺。

  可是,一切都變了。

  隨著男子莫名死在我的浴缸裡開始,我的生活便註定徹底改變。雖然我極力想要阻止,但我越是打算抵抗,所遭受的結果卻越是淒慘無比……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吧?在我打算隱藏自己的當下,卻惹來了更多注目!

  「嘻嘻……到底……嘻嘻嘻……到底是為什麼?嘻……」

  經過了這樣的改造,我不可能會被任何人看見才對--甚至於我自己--也是如此。自身的容貌早已失蹤,我無法想像現在得自己長成什麼樣子,亦漸漸忘了在此之前原有的模樣……在下一回開燈的瞬間,我到底會看到誰呢?雖然害怕,但我卻又有所期待。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

  我的直覺告訴我,照射於自己身上的視線大膽而無所避諱,它就像是想把我徹底看透一般、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直看著我、露骨且……熱情?很奇怪,能感覺到視線這件事本身就不太正常,現在竟然連觀看人的情緒都能體會出來……我是真的練就了超感應的功夫了嗎?

  另外,還有一點--為什麼,我的嘴巴怎麼也無法止住這呼之欲出的笑意?笑本身就像爬行於喉嚨深處的螞蟻,彷彿我只要稍稍無法忍耐,自己便會嘴巴大張、高聲大笑。還是很詭異的恐怖笑聲!

  「嘻……嘻嘻……」

  我……果然變得奇怪了嗎?

  雖然老早就知道了,畢竟會這樣生活的人絕對不正常。不過,我可不是心甘情願過著這種瘋子般的生活呀?我也想像以前那樣……像以前還是個正常人那樣、過著正常人該有的正常生活!現在的我,根本就是被逼迫如此!

  誰會想要家中有具屍體?

  誰會想要擔負殺人的罪責?

  誰又會想要、讓自己活在被設計好的生活?

  然而,無論是周遭環境、還是身體本能都會一再的告訴我三個字--不可能!

  只要屍體還在家裡的一天,那就不可能!

  只要注目感沒有消失的一天,那就絕對不可能!

  抗爭、逃避、亦或是抗爭到底,雖然是三選一,但全都是令人發狂的選擇!不管我走哪一條路,全都指向同樣的結果--不正常!

  「根本……嘻嘻嘻……根本就是要逼死……我……」

  即使只是一片漆黑,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其中扭動……是我的錯覺,還是真有什麼潛伏其中?就像投射於我身上的注視感。

  穿透大樓、穿透水泥牆、穿透每一個隔間、更穿透了我親手創造的黑暗--它,就這麼擊中了我,而且還打算繼續往下穿透!視線不僅是盯著我,它燒灼著每一寸皮膚、深入每一條肌肉纖維、更直刮著我一根又一根的骨頭,讓我寒毛直豎、膽顫心驚--心生恐懼!

  這股視線又是真的存在嗎?或者這也是妄想?如此清晰而強烈的感覺,又真是妄想嗎?我糊塗了,徹徹底底的糊塗、並且因此恐慌……就連內心,都已不能再保有正常了嗎?

  我瘋了嗎?

  當真成了一名……瘋子?

  「嘻……」

  不!我沒有瘋!

  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要做什麼、以及正在做什麼!如此明確的目的與行動,若僅僅只是個瘋子又該如何達成?又該如何辦到!所以,我不可能會是瘋子!我很正常!

  我非常的正常--!

  「一定……嘻……一定有什麼人……」

  有什麼人躲在暗處……

  房間被我封死,所以不可能從外頭進來……那麼,一定是有什麼人,在趁我之前出門時躲了進來--一直躲到現在!

  我不知道是誰,但他正藏在暗處窺探著我、並一邊嘲笑我的愚蠢!對,因為我一手創造了防止被偷窺的空間,卻也同時造就了對方最好的藏身之地!每一天、每一個早晚、每個小時、每一分鐘……甚至於每一秒!他毫不休息的緊盯著我,只為了看我什麼時候發狂!我很清楚他一定會這麼幹!

  「嘻嘻……出來……」

  說著,我緩緩站了起來。

  「出來啊?嘻嘻嘻……」

  --碰!

  我舉起鐵鎚、開始一陣猛揮!

  「出來!給我出來!出來呀!嘻嘻嘻嘻嘻嘻--出來啊你!」

  對著身處的黑暗,我一次又一次的揮出鐵槌!過程中,不少東西因此應聲破裂,碎片散落一地,不斷扎著我的腳底板,不明的黏液也流淌滿地。有幾回,我甚至敲中了牆壁,因此發出極大的悶沉撞擊,估計這棟老舊的公寓被我打出了幾個大洞!

  然而,無論我怎麼敲打,就是無法擊中任何一個活物……這傢伙還真會躲呀!

  我不知道這名可能的敵人究竟會藏在哪,只能透過無差別的攻擊將他揪出!再怎麼說,我很肯定房間裡只住著我自己而已、不會再有第二人!也就是說,這段期間若是我打死了誰,誰就是想要陷害我的傢伙!

  「出來呀!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出來!嘻嘻嘻嘻嘻嘻……出來--!」

  我咆哮、我狂笑!手裡的鐵槌怎麼也無法停止!敲打聲傳遍了整個房間、甚至能在迴盪整棟公寓吧?我可以想像左鄰右舍探出腦袋、一臉恐懼,更可以猜想房東此時的臉色會有多糟糕!不過,他們無法阻止我這麼做,因為我的反抗令他們害怕!內心的罪惡感更會讓他們顫抖!他們的間諜即將被我抓出來、並且敲成肉醬,而他們一點阻止的辦法都沒有!

  --完全沒有!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詭譎的笑聲與撞擊混雜著,一次又一次的悶沉、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碎裂!腳下的碎片越來越多,瀰漫的液體彷彿成了水鄉澤國。但,這一切感受對我而言通通一樣--黑。

  黑色的佈景、黑色的氛圍、還有墨一般的黑色流水。看來是一樣、感覺是一樣,但仔細咀嚼,還是會發現根本性的不同。無論是碎裂或濺起的聲音、還是嗅聞起來的氣味。即使同樣是黑,參雜其中的本質卻是截然不同--然而,就是找不到我所要的敵人。

  憑著感覺,我幾乎要敲爛了一切可供藏身之處,但就是感覺不到類似「人」……或者,該說類似「生物」一樣的傢伙。碎的東西盡是死物,流淌的東西是水?藥液?還是我腳下傷口所流出的血?我早已無法弄清。

  但,該見的人沒有見到,該殺的傢伙也沒有殺到,那麼,我便無法停下手--直到我找出來為止!

  「出來--!出來呀--!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出--來--!」

  磅咚!

  在猛烈的一擊之下,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倒了下來、並摔了個粉碎!

  不可避免的,我嚇了好一大跳。原本還以為是不是真打到了敵人,但沒有幾秒,我便摸出了對方到底是什麼。我唯一的電視機,也是我所擁有第二昂貴的財產。

  我停下了手,因為驚嚇以及雙腳下的刺痛。雖然看不太到,但腳底板的觸感就可以隱約猜出、我的房間目前陷入什麼樣的慘狀。然而,在經過這一連串的暴力洗禮之後,我依然找不到那藏身於此的不速之客。緊迫盯人的視線依然存在著。

  「嘻……到底……到底在哪……」

  詛咒似的低語無法獲得回答,我只能任由注視感直盯著我,彷彿想把我活活瞪死似的……咦?等等,我大概能知道對方藏在哪了……

  「嘻嘻……我怎麼傻成這樣呢?嘻嘻嘻嘻嘻……」

  知名恐怖電影奪魂鋸,它在第一集上映時便造成了轟動與其熱潮。無論是裡頭血腥殘虐的手法、甚至於難以摸透的劇情線路,都再再表現出恐怖懸疑電影的經典要素。而在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各種磨虐他人身心的恐怖手法,亦非警察們透過線索一次次的精采推理。在全片之中,那是相當簡短的橋段,卻也是整部影片最經典的爆點、就像煙火一樣燦爛奪目--地上的屍體緩緩爬起、剝掉腦袋上一片爛肉的偽裝……拼圖殺人魔就地現身!

  「所以……嘻嘻……我懂了……嘻……我真的懂了……」

  那名男子的屍體。

  打從最初開始,男子便莫名侵入了我家的浴缸!就在我把他大卸八塊且扔出去後,他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回到了我家門前……對,那些人利用那具屍體、並利用我對屍體的恐懼,以達到隱瞞監視我的目的!也就是說,他們藏了什麼東西在屍體裡頭、並藉此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卑鄙小人們!

  「嘻……」

  不過,既然知道了手法,一切就好處理了。我一步一步往浴室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真是如此,我能感覺到那股被偷窺的感覺愈來愈強烈,簡直像在把我逼退一般……但,我可不怕這種三流的威脅!

  就算身處黑暗之中,在這房裡住了數年之久的我,閉上雙眼也能輕易走到浴室。然後,我便站在了浴缸之前。

  穢物的臭氣、夾雜著血液的鐵臭味,雖然不明顯,但我一樣可以聞出藏在浴缸深處的腐敗惡臭……看來,就這樣放著還是不大好呢?但,現在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不管他現在腐爛與否、還是化成了白骨,通通都無所謂了!

  我一槌敲破氣窗,外頭的月光也因此透了進來,稍稍照亮了裡頭。接著--一手猛然伸入!

  穿過毛巾、穿過融化的冰袋、穿過黏膩的血池。我完全沒有猶豫,因為我很清楚東西藏在哪裡!張手、握緊、猛然抓起--唰啦!

  伴隨著雜亂無章的滴水聲,我很快扯出了其中一袋、並且重重往地板扔去!隨著「啪!」的一個聲響,垃圾袋當即在地上爆出一灘墨黑、裡頭的東西也因此散了一地!

  「呼、呼、呼……呼嘻嘻嘻嘻……」

  光線昏暗,但我的雙眼可不會因此露看任何東西。無論是一地的血水、還是袋中所灑出的「一部份人體」……這一袋,就是上半部吧?看著那些因為長時間浸泡、而浮腫得相當誇張的斷臂,我只是冷冷一笑……

  --一槌落下!



 ◆            ◆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排骨的做法?

  那是在以前、我從一位在便當店打工的朋友所聽來的。若單只看利潤的部份,餐廳當真是現今最為吸金的行業之一。相信嗎?一份料理所使用的食材,往往只佔了標示價格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

  而排骨,便是其中一個代表。

  為了能讓排骨看起來比較大,上頭往往會灑上厚厚的一層粉。經過油炸之後的排骨,其體積可說是直線上升了兩倍之多。而且,在上頭所施展魔法還不僅於此。為了能讓它看起來龐大無比,排骨在醃製前、更會用一柄肉槌將之完全敲扁!

  雖然經過這一工法可以讓排骨吃起來更加軟嫩,但視覺上的驚人效果更是讓人會不自主掏出錢包……嘻……實際進行起來的成果,真的是非常壯觀。

  「嘻……嘻嘻嘻嘻……」

  --好一張人肉地毯呀?

  純手工製作完成,不用半點針線、更完全不帶任何紡織品。有的,只有肌肉暗紅色的纖維、青紫色的肌膚、再加上一些死灰般的碎骨,經過鐵槌細密的槌擊加工方得完成。在這過程中,我甚至還特地模仿虎皮地毯的樣式加以製作,地毯就這麼「黏」在了浴室的地板上,只能用「壯觀」二字來形容--但,還差那麼一步。

  「嘻……畫龍尚須點睛呀……嘻嘻嘻嘻……」

  輕輕踩在地毯上,除了受傷帶來的刺痛感,我也能清楚感覺到地毯本身黏膩的觸感、以及一個個隆起的骨片……感受至此,我欣喜若狂,甚至開始肆無忌憚的對之舔了起來!

  那是冰冷的腥臭,腐肉的濃重臭氣怎麼也無法在鼻腔中散開……是我的心理作用嗎?雖然冰冷,但那殘留於舌頭上的黏膩觸感卻又像是活著般、緩緩跳動……明明早被我打得如此滑稽……不行……不行喔,他不能還活著!因為地毯是不會有生命的,不是嗎?

  「嘻啊……啊啊……」

  我湊到了地毯左胸的位置,也就是心臟本該在的地方。即使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沒有任何臟器,但我還是得這麼幹--下顎大張、一口咬下!

  說真的,那味道並不似想像中那麼好……不過,現在的我也會思考屍體吃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呵,那可真是荒唐。

  不過,原來死亡嚐起來就是這個樣子嗎……或許是因為過了保存期限吧?除了鐵臭還是鐵臭,我咀嚼沒多久便將之隨口吐出。坦白講,即使是沒有味道的口香糖也比這美味多了……嘛,也罷,反正當一個食屍鬼也並非我的夢想。不過在咬了這麼一口之後,這塊地毯也彷彿真的安份了下來……呵……很好,只要再到最後一步,全部就能夠……

  「乖乖不動了嗎?那麼,接下來就該你登場啦……嘻嘻嘻……」

  我微笑著,並將男子的頭顱、踢到應該抵達的位置上去……沒錯,屍體沒有內臟的話,敲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快感吧?除了肌肉愈發軟爛、骨頭愈發酥脆之外,並沒有任何能激起更多快感的「爆點」……例如肚破腸流之類的。這對於藝術爆發而言,光這樣是不夠的呢?

  所以,我將腦袋留到了最後。我想要看看,在我的鐵槌之下,一個人終究會變成什麼模樣?

  頭骨變形會讓人有多麼滑稽?

  噴發的腦漿又會有多麼震撼人心?我想知道……我好想知道呀……

  「嘻……嘻嘻嘻……真的……回不去了呢,扭曲的自尊?現在……就連自我也跟著……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我輕輕蹲了下來,小心翼翼檢視眼前的頭顱。外頭似乎已經是早上了,因為我明顯感覺透進來的光線增強了不少,觸目所及的一切也因此變得清晰鮮明,無論是滿地的血肉、甚至於這顆腦袋又因腐敗變得多麼醜陋。

  我小心翼翼將那顆頭擺在它應當屬於的位置上。沒有馬上行動,因為這最後一步相當重要,我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緊握著鐵槌,我擦去額頭不斷冒出了冷汗、並舔了舔乾裂的唇。在做完最後一次深呼吸之後,直盯眼前,我止住了鼻息……

  --重重揮擊!

  沉沉一聲從鐵槌的一端傳來、默默迴盪於整個浴室。我看著前方,雙手不自覺的顫抖,就連嘴角也止不住上揚!就在我方才的重擊之下,男子的腦袋就這樣凹了一角!

  「嘻……嘻嘻嘻嘻嘻!」

  大概是因為腐敗的影響,頭蓋骨比我想像的還要鬆脆許多。此時男子的左臉凹陷了約莫四分之一,從中亦噴濺出黑血以及青白色的謎樣碎塊,就像車輪餅因擠壓而噴出了餡料一樣!

  我再次舉起鐵槌。這一回,我舉得更高、角度更大!我將用盡我的全力、狠狠對之猛力砸下!

  這一擊我將傾盡的不止是力量而已,還有這將近一個月的恐懼、仇恨、痛苦……以及我曾經擁有過的生存意志!

  我可以料想到,這一擊將會有多麼強烈!

  我可以猜想到,結果將會帶來多少刺激!

  我可以預見到……我真的可以預見到……

  「嘻嘻……我,要揮下去囉?」

  看著男子,我狡詐得笑了笑。當然,他怎麼可能會有回應呢?即使他曾經會說話、會呼吸、會行動、會做到任何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現在的他就像顆沉默的牛番茄、沾染著最初帶來的變質烤肉醬……

  ……然後,什麼也不能幹!

  「揮、下、去、囉……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接著,動手。

  --淒厲尖叫硬生生蓋過了一切、如雷貫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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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每一分、每一秒,世界都在瞬息萬變。然而,並非科技的日新月異、並非政治的權力轉移、亦並非經濟的漲跌增減。我所透露的改變,是那隱藏於眼皮底下、卻從來無法查覺的改變。   你知道嗎?   自己身上的東西從來不會屬於自己,它每天都被人偷偷替換著,外型相似,只是本質卻截然不同--總會有些人,想觀察你什麼時候會發覺這種變化。   你知道嗎?   看似忠厚老實的好人,私底下往往不同於表面上所展現--黑暗且無法公開的交易,往往都是透過這些擁有老實人臉孔的傢伙親自帶入門。      你知道嗎?   在你身邊,每一天都會消失一個似曾相似的臉孔--數以萬計的人往往就在一個月間、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人間蒸發。   你知道嗎?   你所熟識的那個人,突然有一天變得陌生時,只代表一件事情--他成了前面三項提問所造就的最終結果。   ……只不過,你卻永遠不知道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