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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屍 第四章 男人背後的那些人

  ……或許,我正慶幸著是同一個人呢?

  是因為熟悉而產生的親切感嗎?我不清楚。但話說回來,對同一具屍體產生親切感,本身就不是一件能夠理解的事,即便我自己是當事人。不過,這倒也讓我確定了一件事--有人正在算計我。

  我不清楚理由、更不清楚背後牽動著多麼龐大的利益。不過,對方甘願花費心力將這具屍體給搬回我家,我就可以知道這一定是有計劃性的陰謀……對,有人想要嫁禍於我、讓社會大眾認為是我殺了這個男人!

  「……不過,你到底是做了什麼事啊?」

  望著依然趴在地板上的男人,我冷冷問道。再怎麼說,為何要執意指定我來成為殺了他的兇手呢?再怎麼說,我跟那傢伙並不算很熟,只從阿偉那聽說有一起喝過酒……幕後黑手不會就是他吧?

  冷靜下來想想,當初和這名男子喝酒時,阿偉他也在……可是,我真的有跟這傢伙喝過酒嗎?從頭到尾,全都是事後聽阿偉的描述才能得知,我自己則半點印象都沒有……會不會有可能是阿偉殺了這人之後、打算嫁禍於我?雖然我不清楚自己得罪了阿偉什麼,但他卻是最有那個能耐達成此事的人。

  阿偉是被委託的嗎?還是這個傢伙欠了阿偉什麼、逼得他不得不痛下殺手?倘若他真幹了這種事卻想脫手,嫁禍給我的可能性並不算低。雖然我跟阿偉是很熟的朋友,但再怎麼說也只能算是損友。損友之間在暗地裡做出任何違背道義的事情,倒也算稀鬆平常……

  「……會是阿偉幹的嗎?」

  男人沒有回答。

  一邊的牛蕃茄也沒有答腔。

  ……或許,我還不能這麼早就下定論才是。

  再來稍微思考一下,要能夠毫無差錯的辦到這些事情,一切計劃可不能容許半點差錯,畢竟栽贓屍體這種事情、可不能跟偷藏三顆K他命到別人口袋相比……在我的印象中,阿偉可不是如此細心的聰明人。而且,我也完全不認為他能把白癡演得如此成功--你能想像有人二話不說就跑去憲兵身旁撒尿嗎?只因為一句「我看憲兵不爽」!

  能夠辦到這種事情的人,一定是對我本人相當熟悉,就連生活作息也是……搞不好,我已經在別人的監控當中了?不然,怎麼可能會有人知道我把屍體藏在哪裡?

  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房東。

  噁心的中年老頭,有著一圈肥油就算了,繳房租前一張臉、繳房租後又是另一張臉。像這種為了蠅頭小利喜形於色的傢伙,實在很有可能為了錢去幹下任何事。而且,他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在我房間裝設監控攝影機的傢伙!

  ……難不成,那個老頭平常就在幫忙處理屍體來賺不道德的金錢嗎?又因為我好幾次欠他房租,所以才打算把一切罪行嫁禍到我身上?

  「……好一個陰險的老頭子!」

  我憤恨不平的咒罵道。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陷入思考的關係,我這顆長年堵塞的大腦就像猛然開通一般、不斷對同一個問題繼續探討--有沒有可能,房東也是被利用的道具之一?

  以常理來想,那個老頭子別說殺人,就連催繳房租都有困難了,不然哪可能讓我逃過繳交房租這麼多次?不過這樣一來,真正的幕後黑手又會是誰?

  如此了解我、又能夠掌握到重重細節……親人?

  「……不會吧?」

  對於腦袋裡突然跳出來的答案,我真的為此深感意外。不過沉下心來仔細思考,我真的很難想出父母當初不把我捏死的理由。特別是我的老爸,一個嚴以律己、並同樣嚴以律人的頑固先生,總是天真的認為考驗是每一位男子漢必經之路,然而卻從來不想想自己的兒子、完全沒有打算成為他口中的「男子漢」。當初之所以離家背景,有一半以上的原因也是為了逃離他的魔掌……這具屍體,難道就是他所送來的「考驗」嗎?

  最近老媽所匯來的錢也越來越少,雖然口口聲聲說會擔心我、並支持我在異鄉找一個好工作,在這之前會無條件的支持我……不過,就算爛好人如她、肯定也發現我在打混摸魚的事實了吧?

  因為老媽的失望、再加上老爸虐待人的本性,所以寧可自己的兒子因為殺人永遠坐牢,也不願意看著他成為社會上的爛蟲、持續浪費著各種資源……說真的,這種想法也確實是很有可能。

  --不過,還是有些不切實際。雖說「愛之深,責之切」,但為此而隨便找來一個人、並將之殺死……不,這不可能會是他們所能想出來的主意。我對此猛然搖頭,並同時對這樣相信父母的自己感到驚訝。

  「那……又會是誰?」

  一會兒暢通、一會兒堵塞,我的腦袋瓜簡直比老舊的水管還要可悲,卻又不能用一罐通樂來解決問題。蜷縮在門邊,我不斷揉弄著我的太陽穴。卯足全力的。

  「欸,你說的是那間嗎?」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年輕女子的嗓音,驚得我下意識就是往前一滾。不過,好奇心沒多久又把我拉回了門邊、側耳傾聽。

  「嗯,就是那間。」

  「耶--你說真的嗎?」

  「是啊,就像我在電話裡跟妳說的那樣。很扯,對吧?」

  與女子在一起的,是另一個口氣揶揄的男子。我認得那個聲音,是住在我正對面一個自以為帥的傢伙,充其量只不過比一般人高了些、衣服也穿得較為流行了點,裝腔作勢的娘砲……可是,他們到底在談論什麼?

  就在我想繼續聽下去時,卻只聽見兩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接著便被一個關門聲掩蓋過去。雖然聽起來只是無關緊要的對話,卻無疑在我內心捲起了猜疑的風暴--他們所討論的人,不會就是我吧?

  我不知道疏忽了哪些地方,但換個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不知道自己被注意到哪些疏忽的地方」。再怎麼說,對於處理屍體這方面而言,我並不是專業……但,這種事情還真有專業程度可言嗎?能把屍體帶回到我住處的傢伙,會不會算是對這方面擁有相關專業的人呢?該不會,就在這不知名的人士手中,「我殺了人」這個被扭曲的事實早已散播出去了吧?

  「不,不會的……那只是很普通的談天,這層樓的住戶又不止我一個……」

  即使不願意,但腦袋卻像背叛了我似的、飛快思考了起來--一個破天荒、卻又很有可能的事實--該不會,現在整棟公寓的人都知道了吧?不,甚至整個城市、整個世界!

  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名稱我忘記了,演員好像是金凱瑞。內容是未來世界,電視節目能夠造出整個城市大小的佈景、隨意控制城市中的一切。那乍看之下近乎荒唐的高科技,只為了營造出節目所需的效果,無論是晴天、陰天、甚至於暴風雨!而在那部電影裡,身為主角的金凱瑞卻對此渾然不知!無論是自己身處被創造的城市之中、甚至於二十四小時被人觀察著的事實!

  我開始想像。即使我不願意,但我依然在開始想像--在這社會中如同蛆蟲一樣存在的我,突然被不知名的高層指定為某種娛樂對象。他們透過不知名的手法,將屍體丟到了我的身旁,並以看我著急為樂……這一定會成為某種收費網頁、或者收費電視節目吧?相關的電影、小說,實在是不勝枚舉……那些,真的只是想像中創造出來的產物嗎?

  「……不……」

  男人的屍體,是真的。

  那冰冷的觸感,是真的。

  那濃重的鐵臭味,是真的。

  那被切割過的斷口,是真的。

  那傷口中流淌的黑黏,是真的。

  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一切,全都是真的!

  --那麼,我被設計著、被陷害著、被栽贓著、甚至於……被監看著的事實,也全都是真的嗎?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自己衣不蔽體。被那成千上萬的視線、穿透殆盡……



 ◆            ◆



  --所有人都是敵人。

  他們正看著我、討論我……嘲笑我……

  ……而這一切,只為了他們病態的娛樂!

  「該死……該死……該死的傢伙……」

  然而,目地到底是什麼?逼瘋我嗎?看著我為了一具屍體瀕臨崩潰、喪心病狂……這,就是他們所期待的嗎?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娛樂!

  在這當下,已沒有任何人能夠去信任,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敵人!無論是朋友、家人、甚至所謂的公權力!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參與其中、以此為樂!再者,他們真有可能是朋友、家人、或是真正的公權力嗎?在我周圍的每一個人,是不是全都是配合我而生的演員?

  --而我,又真的是「我」嗎?

  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掌握了自己的人生。無論是成就或是墮落,我都認為這是自己一手所造成,完全與他人無關。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會不會……會不會有那個可能……這一切一切猶如寄生蟲一樣的糜爛生活,全都是他人所營造的環境進而促成?

  我,活在一個預先設計好的陷阱裡--而且對此渾然不知?

  「……實在太陰險了……」

  蜷縮在牆壁角落,我一動也不敢動。周圍已不僅是人無法去信任,就連自己所住的一切還境亦是如此!從人際關係開始,到我所居住的房間……映入眼簾的一切全都無法去信任!他們全都是這個大陷阱的一部份!

  還有,稍早前侵入的兩個傢伙!

  男人的屍體!陷阱!

  牛蕃茄!間諜!

  ……每一樣東西都有可能如此,對吧?牆壁的每一個小洞都藏有針孔攝影機,就連垃圾桶裡可能都藏著竊聽器!搞不好,上一餐所吃的泡麵裡頭、就不知道被我吃進了多少監控設備!如果這個世界真能辦到如此規模的監控,那麼這些不可能是妄想、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

  迎合眾人的期待嗎?再說,眾人的期待又是什麼?他們在等著我徹底發瘋、而在精神病院裡獨自凋零嗎?還是希望我自行自首、在監獄中服刑至死?無論是哪種結果,這樣被完全監禁的日子都非我所願!還有,誰又知道這樣的結果真會如此簡單?除了屍體之外,難道不可能會有其他問題出現嗎?

  凌虐、暴行、姦害、刑罰、虐殺……如果這是一齣節目,發展絕對不會更好,只有更壞!

  但,其中也有值得慶幸的事情--期待。

  計劃這一切、創造這一切、並且觀賞這一切的「某些人」,他們正對我期帶著。為什麼我敢如此推論?因為,他們把同一個男人的屍體、丟回到了我的身邊!

  如果是要栽贓,他們大可以在一開始就找警察來、當場上演一齣人贓俱獲。但,他們沒有,反而就這麼看我如何掙扎著把屍體處理掉,再把屍體丟回到我身邊、看我如何為此驚慌失措……我就像是一隻負傷的野兔,明明生命如同風中殘燭,身邊的利齒卻不肯給我一個痛快,反倒繼續對我吠叫、追逐驅趕--就像把玩在手掌心一般惡劣。

  「……我才不會就這樣認輸……」

  說也奇怪。對於這樣壓倒性的絕對勢力,我非但沒有因此低頭,心中反而湧起了一股想與之反抗的傲氣。這不是自信,自信是留給那些擁有能與他人對抗之徒,對於我這樣不具實力的人而言,這種心態應該稱之為--復仇!

  正所謂物極必反,當老鼠被逼急了,也會狠下心來、往貓身上狠咬一口!

  而對於我而言,若要達成反抗的目標,那麼就只有一個了……他們,不是對我的行動感到期待嗎?

  「嘻……我要讓你們失望……」我舔了舔嘴唇,啞聲呢喃:

  「期待是嗎?你們越是期待的事情,我就越讓它不可能發生……看是我先被你們逼瘋,還是你們被我的無聊搞到崩潰……」

  我緩緩起身,輕輕瞥了一眼男子的屍體--現在,該是我反擊的時候。



 ◆            ◆



  是上一次幫我結帳的歐巴桑。

  「……」

  這次,她沒有主動跟我攀談,而我大概可以猜出來有幾個原因:一個,有可能是我在所購買的東西;而另一個,則是我現在邋遢至極的模樣。

  當然,也有可能兩個原因都有,但我則對此感到幸運--起碼,這可省去了我思考藉口的功夫,而且我也不願意這麼做。

  「快一點,好嗎?」

  我低聲催促道、語氣奇差無比。即使我不在意,但我依然無法忍受她不斷盯著我。而且,要是她在這樣不專心於結帳的動作上,我也可能不用回家了。因為我買的東西可真是多了些。

  我幾乎包下了全賣場的冰塊、毛巾、以及所有的黑色油漆與噴漆。當然,還有幾箱泡麵、飲料、更多的乾糧、還有一把鐵鎚及些許鐵釘。為了買下這些,我可做好了銀行一掃而空的準備。

  --這是戰鬥,而且我必須要有發展成長期抗戰的準備,所以我不得不為此多做準備。

  「先生,您……是要整修房子嗎?」

  ……我錯了,我原本以為她會就這樣沉默下去的。

  不過,這回與上次不同,她不是選擇跟我裝熟,而是用了敬語……是被我嚇到了嗎?還是已經不記得我了呢?

  「上一次聽您說是要打掃……看來您住的地方可說是相當辛苦呢?」

  再一次猜錯。看來,她很清楚我上回買了些什麼,而且對此印象深刻--但,那與現在的我毫無關連。

  「……這甘妳什麼事啊?」

  我冷冷的回了一句,並狠狠瞪了歐巴桑一眼。旋即她便不再出聲、繼續默默結帳。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麼。看看她那張無辜又受驚的臉,她是真的無辜嗎?又是真的被我嚇到了嗎?我看,妳是裝出來的吧!雖然表面上一臉可憐的好好婦人,給人感覺是為了家裡的兩、三個孩子辛苦掙錢……不過,當真是這樣嗎?不是吧?在妳的內心裡,一定正高聲的嘲笑我吧?只要回家打開電視機、或是點開網頁,一定就能看到我過著什麼樣的悲慘生活了吧?我可以想像那種話面!妳這頭骯髒汙穢的豬!肯定會一邊吃著洋芋片、一邊看我如何因為一具屍體擔心受怕吧?去死--!

  「呃……先生,一共是……」

  「刷卡。」掏出信用卡,我就這麼丟到了歐巴桑的面前。

  「是……麻煩請在這邊簽名,謝謝。」

  相當俐落的完成結帳,便立即推著推車走出賣場。對於眼前堆積如山的東西,我寧可選擇偷走推車、並同時受到更多無謂的注視,但與自己目前所面臨的情況相比,可能就沒那麼重要了。

  想看?現在就一次讓你們看個夠!就當作這是場鬧劇吧!最後的鬧劇--因為,我將從你們眼前徹底消失!

  --磅!

  這不是我刻意想要吸引人注意了,而是雙手正忙於推車上的我,逼不得已只能用踹的方式來關門。

  一進屋內,我立即將門反鎖、且把推車內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那些冰塊得先處理掉才可以。伸手胡亂抓了幾包,我馬上衝到浴室裡頭。在那裡,有一個人早已等待了這些冰塊已久……那個男人。

  「噁……」

  雖然已經替他裹上了垃圾袋,但一回想起原本支離破碎的慘狀,我多少還是會因此反胃……但,比起初次見面時,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唰啦、唰啦、唰啦……對著浴缸中的男人,我便直接將冰塊丟了進去。連拆都不拆--沒錯,我已經不打算把屍體藏起來了。

  比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被送回來,倒不如就直接窩藏在自家的浴缸裡頭!只要丟些冰塊、再用毛巾蓋著,還怕他會腐爛掉嗎?反正我早就沒有再使用這個浴缸的打算了……不,應該說,連浴室都也不打算再進去了吧?只要一想起這邊曾躺過一個死人,誰還有在這洗澡的勇氣?

  處理完屍體之後,我又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咚、咚、咚、咚、咚……我敲得非常小心、非常小力,以極慢的速度將釘子給敲進門板裡。在這種時候,我還是不大願意驚動任何人。特別是房東那個聒噪的老頭子。雖然明知道他是演員,但我完全不想讓他有任何踏入房間的機會……天知道他又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裝什麼東西?

  「……好。」

  釘死了大門,接著,便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了。那些噴漆以及油漆。

  以下是我所做的推論:要能夠觀看一場節目,攝影鏡頭總是必須得吧?而在不知道所有監視器處於哪個位置的前提下,我又該如何避免自己上鏡頭呢?針對於此,我想出了一個絕佳的妙計-地毯式的封鎖!

  牆壁、地板、天花板……電視、桌椅……任何一個可能藏有攝影機的角落,全部都用噴漆與油漆覆蓋過去!一手拿著刷子、一手拿個噴罐--然後,發瘋似的塗黑!

  對,就是這樣!我沒有逃走的勇氣與自信,因為下一個地方難保又被誰事前設計過。既然當不成快跑的兔子,那麼,我就當隻烏龜吧!封閉自己、絕對防禦的烏龜!而且,還是隻無法被窺探其中的烏龜!

  「嘻嘻嘻嘻嘻嘻--我看你們怎麼看!我就看你們怎麼看!就一邊看這片漆黑、一邊自個兒吃屎去吧!混蛋們!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房間中,充斥著我個尖聲怪笑、充斥著越發渲染的漆嘿。從一面牆開始,它逐漸蔓延,直到占據了我映入眼簾的一切、吞噬掉視野那熟悉的曾經……我,瘋了嗎?

  --不,我想,我只是陶醉於勝利的快感而已。對於這場戰鬥。



 ◆            ◆



  已經是第幾天了?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在決定反擊之後,我過上了一段如同盲人一般的日子,假如有重獲自由的一天,我深信自己肯定能以這段時光為經驗出書、並成為盲胞的官方代言人--因為眼前這一片不見天日的黑暗。

  黑色油漆與噴漆塗滿整個房間的結果,便是換來全然的漆黑。除了早上偶而能從縫隙射進來一些光線之外,到了夜晚幾乎與閉上眼睛無異。

  也因為如此,開頭幾天真的難以適應。即使都在昏睡中度過,但到了上廁所時還是不免踉蹌個幾步。有好幾次我只是為了撒泡尿、整個人就差點跌到了浴缸裡去……早知道如此,我或許該事先準備個手電筒才對。

  「……不行,如果手電筒也藏有什麼機關,那該怎麼辦?」

  看樣子,這樣的生活終究是無可避免。

  我曾有想過是否要升個火,但又怕自己因為難以預料的意外而葬生火場。再怎麼說,我把大門給釘死,就得先做好自己永遠不會出去的心理準備。

  ……不過,這樣的生活果然有些難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彷彿整個人正被房間給吞沒了一樣。寂靜之中,除了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聲之外,我什麼也聽不見……啊……不,隱隱約約還是能聽見的……外頭的車聲、樓上的踏步聲、走廊的交談聲……還有,蟲子振翅的嗡嗡聲。

  果然,只要封閉了人的其中一感,其餘感官能力也會因此變強嗎?不僅是聽力而已,我幾乎能感覺到微風的流動,甚至嗅聞到除了廁所的穢氣之外、那箱牛蕃茄正慢慢腐爛的臭味……呵……就跟超級英雄一樣?

  「嘻嘻……唔……不過,怎麼還沒出現呢?」

  我還以為那些人會跟業務員一樣,一發現問題就會急著跑過來一探究竟。但說到底,這些都還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包括這樣的手法能夠奏效、包括拍攝手法……包括他們的存在。

  ……不行、不行!我怎麼能現在懷疑自己可能想錯了呢?他們一定是存在的!這不是妄想,因為一再回到我身邊的屍體就是鐵證!只不過……有沒有可能是這個節目播出的週期、與我理解的有所出入呢?

  一直以來,我認為像這樣的東西應該是每天都會撥出,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但,會不會有那個可能、這是分幾天才開撥一次的東西呢?再怎麼說,這又不是電影……真會有人願意花上數小時、甚至於大筆的金錢,來看一個人去睡覺嗎?

  「……而且,我也不是天天打手槍……」

  還有,負責拍攝的人又真會天天守在鏡頭後嗎?如果是個懶人,會不會有可能等上幾天之後、才用八倍速來檢視自己拍到了什麼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啊?在此之前,我又能繼續撐下去嗎?

  ……話又說回來,我到底躺在這有多久了?

  三天?五天?一片漆黑之中,我僅能以昏睡度日。肚子餓了,便摸黑吃些零食、繼續沉沉睡去。

  --但,這種生活,還是會膩的。

  「……好無聊……」

  換作是平常,就算盯著電視或電腦也能打發一整天。但到現在,眼前除了黑還是黑,就連腦海中所能回憶的,也只有自己的呢喃與一片深淵……簡直就跟禁慾的生活沒有兩樣。差別只在於禁慾是屏除色念,而我這種方式幾乎連生存的意志都排除掉了。

  啊啊……我會不會就這樣、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靜靜死去呢?無聊而死……不然,也有可能因為東西吃完而餓死吧?渴死,也是很有可能的……那樣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我會餓到想開始吃自己的肉嗎?

  會渴到想暢飲自己的血嗎?

  曾經聽說,一個人若是久久沒有進食、沒有飲水,首先,會針對自己的排泄物。直到什麼也拉不出來的時候,就會開始想要啃咬自己、直到死亡……不過,這聽起來似乎是為了活下去、而無法避免的終極手段吧?

  若是這樣,毫無生存意識的人又會如何?身體會感覺到肚子餓嗎?會感覺到渴嗎?還是說,就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愈發虛弱、最終死在睡夢之中呢?

  ……感覺起來,這種死法似乎也挺安詳得呢?

  「不……不行這樣想……」

  如果真的就這樣死掉了,豈不是全都白忙了?當初的憤怒呢?當初的誓言呢!倘若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那我還寧願照著設計好的劇本苟且偷生!

  嘖……一時的激動,精神因此好了不少,全身的不舒服也跟著明顯了起來……是因為太久時間沒有洗澡吧?還是油漆或噴漆的關係?身體就像是被淋上了糖水以及一把螞蟻--又癢又黏。

  或許也因為如此,我又開始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房間裡頭裝有紅外線攝影機怎麼辦?那麼,就算我把房間改造得一片漆黑,不也完全失去意義了嗎?雖然畫面可能沒有以前那麼好,但那些卑鄙的傢伙依然能看著我、依然能指著螢幕哈哈大笑!

  「不……不……想太多了,再怎麼說,我可是把房間都塗上油漆了啊?就連角落也不放過,噴上了厚厚的噴漆……嘻嘻嘻……他們這樣是要怎麼看到我?全都蓋住了呀……嘻嘻嘻嘻嘻……」

  沒錯,他們不可能會看見我的。而且,為了能讓一切能繼續進行下去,他們一定會注意到這個問題、並且立刻趕過來查看,到時候……到時候我就……

  「……殺……嘻嘻……」

  這些傢伙,敢把殺人罪栽贓到我頭上?

  的確,身為一個人,在這社會上,我的存在幾乎比野狗還要不如。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能夠隨隨便便的殺人--再怎麼爛,我絕對不會幹下殘害無辜生命的行為。這話雖然愚蠢,卻是我至今不斷奉行的原則……而這些人,卻擅自把這樣的罪名丟到我手裡、並以此為樂?這種行為簡直比殺人犯還要豬狗不如!不能原諒--可是,他們還是做了!

  我不清楚他們是誰。

  我也不清楚自己認識與否。

  不過,我卻非常清楚一件事--在跟他們見面的瞬間,我將會成為一名貨真價實的殺人犯!

  「我要你們後悔……嘻嘻……我要掐著你們的脖子、咬掉你們的舌頭……挖出你們的心臟!嘻嘻嘻嘻!殺了你們!我一定要殺了你們!嘻嘻--嘻嘻嘻嘻嘻……絕對不會原諒的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雖然我不清楚自己還要等待多久。不過,我倒是很清楚一件事--我手裡的鐵槌,絕對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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