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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屍 終章 男人?女人?

  「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句話對我而言,真是貼切至極。

  在阿偉慘死眼前、以及見識到女子的駭人之處,我這時才真的覺得「恐怖」二字的涵意到底是什麼。

  並非害怕就能簡單帶過,卻又絕非過於複雜。它是一種由心而生的純粹感受,心臟的每一下鼓動都因為它愈發快速、愈發強而有力,只因為其中包含了顫抖。當然,身體、軀幹、直到指頭末梢、甚至於每一根毫毛,都能完全理解顫抖的含意、並且隨之作動。就像是某種不受控制的直覺,即便腦袋能理解,卻依然受其左右。而且,這並不是只有短短數秒的寒顫,而是從此刻直到死亡為止,恐怖所引發的顫抖永遠都不會輕易消失。

  這,是漫長的身心責難。

  「嘻……嘻嘻嘻嘻……」

  看著眼前跟怪物沒有兩樣的女人,我真的覺得自己非常愚蠢,愚蠢到自己都搞不懂自身為何能如此愚蠢?不過就是擺弄了一具屍體,為什麼我能為此驕傲、甚至自覺無人能及?

  對,我分屍了某個人,那又怎樣?

  對,我丟了某個人的屍體,那能幹嘛?

  對,我甚至吃了某個人的屍體,那又如何?

  無論我把那具屍體打成肉醬、榨成肉汁、或者燒到半點肉渣都不剩下,這些又能代表什麼?屍體就是屍體,不會因為我用了數百種方法對付它而代表人是我殺的。這就像是搗毀一隻老鷹的標本、或者是將排骨送入口中細細咀嚼--這些作為,都不能代表是我殺了老鷹、或是我屠宰了哪頭豬!我從來沒有親手葬送過任何一條人命!

  那麼,我當時到底在驕傲什麼?

  打爛了老鷹的屍體就很厲害?

  啃食了豬隻的屍體就很囂張?

  ……我……我到底在想什麼呀我!與眼前的怪物相比,殺人魔?我這程度根本就是在拿玩具出氣的孩童罷了!她才是真正的殺人魔!

  就在我面前,她輕而易舉的將之殺害!那直入腦門的一擊與其說她想這樣做,倒不如說是一種不經思考的直覺反應!殺人對她而言不是計劃,而是一個單純的動作而已……她並不是因為恨意而殺,是為了單純殺人而殺,就跟深吸一口氣同樣自然!

  而阿偉……他只不過是湊巧往那邊逃了過去、便慘遭奪命!我敢打賭,別說有過節了,他死後若還存有一絲意識,一定深深覺得自己死得莫名其妙!

  --而我,又該如何?

  跟阿偉不同的是,我並非某個恰巧經過的路人甲如此簡單。就在方才,眼前那頭怪物才隔著一個小孔對我釋出殺意!每一個無聲的低語都是詛咒,每一下眼球的轉動都充滿殺機。然而,我卻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我仍然與她沒有任何關連!

  為什麼我會被盯上?

  就因為我住在隔壁嗎?

  就因為我平常跟她一個月說不到三次話嗎?

  就因為我常常在房裡大喊大叫、發著酒瘋的關係嗎?

  就因為我沒有事前警告、就獨自一人在房裡擺弄屍體的關係嗎?

  ……不,這些都不可能是理由。可是,若她沒有任何理由就想要殺我,那麼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會突然爆發?要殺我的話,早在更久以前她就能輕易動手,就像她剛剛輕易殺掉了阿偉一樣!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且在殺掉阿偉時,她也沒有對之提起半個字,而我……她卻指名要殺了我!

  「殺了你……嘻嘻嘻嘻……我一定要殺了你……嘻……」

  吞了吞口水,我只能緊盯著眼前的敵人不放,幸好我依然是保有優勢的,畢竟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螺絲起子與鐵槌打起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或許也因為我手上這把粗大的傢伙,對方直到現在並沒有靠近我半步。女子的眼睛不斷上下轉動,那速度雖然快得詭異,但我也很清楚她正同樣打量著我、思考該如何殺掉我。就像猛獸欲直咬獵物喉嚨之前的準備動作一樣。

  可是,這並不代表我能因此安心半分。

  順著名為疲勞的導火線,恐懼的火花正伺機引爆我的身軀。痠痛自關節深處緩緩溢出、筋肉像是斷掉一般持續抽痛、各個臟器更是不斷發出陣陣劇痛……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嗎?

  過了一連幾天行屍走肉的爛日子,活著的實感卻在這種要命時刻蜂擁而出……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玩笑?雙眼登時朦朧,藏了許久的淚水也在此時此刻翻騰宣洩--緊接著,怪物直襲而來!

  看準我恍神的這一瞬間,她一個箭步便往我這衝了過來!我看到那把沾有汙血的螺絲起子正不斷逼近自己、銳不可檔!

  目標,就是衝著我的右眼--啪!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在女子的放聲大笑之中,血,流淌而下。



 ◆            ◆



  一滴、一滴,紅花於難看的米色地板上不斷綻放。疼痛,也如同漣漪似的緩緩蔓延而開。那是存活的痛。

  「呼、呼、呼、呼、呼、呼……」

  對於時間的感覺似乎凝固靜止,但身體之痛仍在不斷提醒分秒的流逝。就像那迸流而出的涓涓細紅,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嘶啊……」

  我深吸一口氣。這是為了下一次反擊的準備--她並沒有如願奪去我的右眼。

  那是毫釐之差,起點自眼窩開始、直至太陽穴為止,撕心裂肺的劇痛便是由此而發。但與失去右眼相比,這樣的傷口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對方可比我難受多了。

  「嘻呼……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呼呼……」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當我即時閃過迎面而來的螺絲起子時,手中的鐵槌便順勢反擊了回去、並不偏不倚砸在她的右前臂上!伴隨一下輕脆的聲響,此時女子的右手臂正以古怪的角度彎曲著,纖細的斷折手骨更從皮肉之中穿插而出、血流滿地--但,她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螺絲起子。

  到底要有何種程度的執著、才能如此不畏疼痛?女子想殺我的心情不會因此折損半分,反倒更激起了將我殺死的熱情。因為她接下來的舉動。

  「嘻……」

  將螺絲起子咬在口中,接著--她毫不猶豫扯下了那截斷臂!

  沒有驚呼、沒有尖叫,只有弔詭的尖銳笑聲高亢迴盪。我就在近乎窒息的折服之中,看著女子扔開斷臂、並旋即將螺絲起子的手柄……直直插入右臂鮮紅的斷面之中!

  就算只是盯著看,我依然會為此感到抽痛,就像那把螺絲起子插在我身上一樣。但對女子而言,此種舉動彷彿無關痛癢。她稍微看了深陷血肉之中的螺絲起子一眼,只是滿足的點了點頭……她難道沒有半點感覺嗎?

  換作是普通人,光是折斷手臂這個動作就幾乎可以讓人痛到昏死過去。但同樣的事情放在女子身上,看起來就跟玩偶換了一只手臂般稀鬆平常……她還是人嗎?難不成心變成了怪物、就連身體也會有所變化?

  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數個小時前的自己……那個沉浸於瘋狂之中、就連惡整屍體都覺得毫無所謂的自己……發瘋並不痛苦,反而有點像是嗑過藥之後的飄然感,就連身體的一切病痛都沒有任何感覺……會是因為這樣嗎?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在我還為此感到困惑時,女子第二次的攻擊再度襲來!舉起斷臂、血泉之中的利刃就這麼直刺而來!但不同的是,這回我已有準備!

  --噹!

  輕脆的金屬碰撞聲乍然驟響,其中混雜著液體飛散的啪嚓聲、骨骼碎裂的喀喀聲、筋肉使力的啾唧聲、粗重喘息的呼呼聲、以及心臟強力鼓動的噗通聲!如此多的聲響交互參雜,並在迴盪著的輕脆撞擊消失之後、繼續低聲糾結……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不願意碰上的對峙場面。

  「嘻呼、嘻呼、嘻呼、嘻呼、嘻呼、嘻呼……」

  不過數公分之遙,與野獸無異的鼻息直往我臉撲了上來,酸重的口臭味中飽含著腐敗鐵臭。而這,只是我厭惡的其中一個理由而已。

  我還以為,自己的狼狽樣、應該能令我不再畏懼任何髒臭的環境才是,但女子渾身散發而出的氣味、卻連深埋地獄底層的化膿廢料都無法比擬。屎尿的衝天臭氣挾帶多人交歡數日的惡味、腐爛與新鮮的血臭亦帶有駭人膿水……如果不是她過著難以想像的可怕生活,那麼她肯定被人丟到撒旦的垃圾掩埋場裡頭過!但就算如此,這還只是一小部份而已!

  啪……啪滴……我的雙手不斷顫抖,因為我得持續使勁、才能避免自己被對方那股非人的怪力壓過。明明對方是如此瘦小,但女子僅憑著插著螺絲起子的單臂便能輕易與我抗衡!在這力量與力量的衝突之中,那截斷臂之中湧出的鮮血從沒停止過噴流、肌肉組織的抽動亦從沒停止過鼓譟……就連突出的斷骨之中、骨髓亦像是尖叫般來回扭動!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每大笑一聲,施加於螺絲起子上的怪力便大上一分;而相對於我的抵抗,也就只能跟著往後倒退一分。直到最後,我發現自己終於變得退無可退!面對那股過人的力量脅迫,我幾乎快跪在地上為之臣服!只要再稍一用力,那把螺絲起子肯定就會……不要……

  「幹你娘,是在吵什麼啦!」

  一旁的房門應聲而開,住在裡頭的潮男只穿著條內褲便往走廊破口大罵。但當一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他不再保有原本氣勢凌人的囂張模樣,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原地搓揉雙眼……我大概可以猜到他在想什麼,因為就連參與其中的我、都不免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這就是現實。

  「嘻殺呀呀呀呀呀--!」

  女子奮力將我架開,我整個人也因此往後滾了數圈才即時停下。但就在我踉蹌得爬起身時,一切早已無法阻止--相對於主要目標的我,現在臨時鬧場的潮男似乎更顯可憎。

  「咳……咳呃呃呃……」

  只不過是轉瞬之間,女子整個右手塞入了潮男的嘴裡!我分不清口中流淌的鮮血究竟屬於何人,因為螺絲起子早已從潮男的脖子後方突刺而出!就跟阿偉一樣,在那快如閃電的動作之下,潮男根本來不及慘叫、便絕命歸西!

  嘶……咚。潮男沉沉落地,口吐的血沫登時成了一個小小的紅色水窪、染紅內褲。於此同時,房間裡頭更爆出了一聲尖叫!

  潮男的三八女朋友。就算不去看,我也一定能猜到。雖然對那濃妝豔抹的臭三八從來只有下半身的好感,但在這種時候,我真的無力辦到任何事。就連協助逃走也……女子輕笑一聲、衝進了房間。

  一切都在眨眼之中進行著,卻又彷彿度「秒」如年似的緩慢--更多的哀求哭喊、更多的淒厲尖叫、更多難以辨認的血肉從中向外不斷飛灑!我不知道裡頭正進行著多麼不堪入目的場面,但理性卻在我的腦袋中高聲嘶吼--快逃!

  別去管那個三八會被怎麼樣、別去管男子被殺的理由、別去管阿偉為什麼要過來、更別去管最初那名男子到底是什麼身份!我現在需要知道的並非這些,而是如何能逃出那名瘋女人的魔掌!強忍著身後愈發悲慘的叫喊,我輕手輕腳、緩緩向著公寓門口靠近……就只不過是這幾步而已,出去之後坐牢也好、精神病院也好,這些通通都無所謂了!只要能活著就好……只要能活著就好!

  「我……我不想死……」

  即使這樣可能會失去永遠的自由,我也……不想死!

  經過自家房門,我完全沒對裡頭瞥上半眼。對於裡面全然的漆黑、以及那具完全稀爛的陌生男子,我沒有半點掛念。但當我經過阿偉的遺體時,卻不禁停下了腳步。

  「阿偉……」

  他的雙眼半張,兩道血淚就這麼在臉頰上乾涸,微開的嘴亦能看到口水流過的痕跡,四肢也依舊怪異的蜷曲著。回想當時不過是數分鐘之前的事,雖然他一臉驚慌的想要逃跑,但就這樣慘死在女子手上對他而言,這一切真的太過於不公平了點……

  不過,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在這悲傷的時候!要是再不趕快離開的話,下一個死得莫名其妙的人、搞不好就是我自己了!緊抿著雙唇,我繞過阿偉的遺體、往前邁進……咦?

  就在要離開時,我忽然被阿偉身旁的房間所吸引。那是隔壁女子所住的房間,她當時就是躲在裡頭襲擊了阿偉。

  本來我還以為,像她那種喪心病狂的瘋子,應該會生活在難以入目的環境之中,但映入眼簾的,卻是極為簡單的室內擺設。柔和的燈光之中,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台電視,甚至連冰箱上的空保特瓶都一個個整齊排好、井然有序到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個房間的屋主是不是有病。但在下一秒,我便開始疑惑自己看到了什麼。

  在房間的空蕩地板上,鋪著一張深紅色的毛毯,但毛毯邊緣卻呈現出極不規則的青蔥邊緣……或許,這條毛毯原本根本不是這種難看的深紅色,而是能跟房間整體能完美搭配的青蔥色才對,而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理由十之八久無法脫離上頭躺著的肥胖男人。

  只穿著一件無袖內衣,男人滿是疙瘩與皺紋的鬆垮巨臀就這麼對著門口。死灰的皮膚上有著幾塊屍斑,仔細一看還能發現屍水早已冒出許久……說真的,我不知道該去問他為什麼沒穿褲子、或者該去問屁股中間夾著的那搓毛是什麼,但他陳屍於此一定有著什麼理由……而且,絕對跟那名瘋女人有關!

  「看起來……好像是房東……」

  雖然對房東從來沒有過半點好感,但他那矮胖到詭異的身型依然讓我記憶猶新……可是,我卻沒有膽量前去確認。逃跑都快沒有時間了,誰還敢去確定眼前那具又是誰的屍體?特別是還要進到那個怪物的家裡!

  還是說,她跟我一樣也是陌生屍體的受害者?因為一具完全不認識的屍體而打亂了整個生活……那麼,我跟她豈不就站在同一陣線上?倘若真是如此,我跟她就不應該相互殘殺,而是一同思考該如何逃離這個陷阱才……我到底在幹嘛呀!

  「這跟我沒有關係……這跟我沒有關係……」

  對,這跟我完全沒有半點關係!追究起來,我跟那個怪物還是完全不同的,因為我沒有殺過半個人!而那名瘋女人前後不僅在我面前殺了三個人、甚至於也想要殺我滅口!

  就在這時,大腦又飛快運轉了起來。我似乎總是如此,在面臨山窮水盡的時候一直能找到一線生機--或許,我能將這全部的責任怪罪於那個瘋子?

  雖然我搗爛了陌生人的屍體,但追根究柢,我依然沒有殺過半個人……雖然一開始那名男子的屍體就在我家浴缸裡頭,但我也能說是被那個瘋女人所逼迫的吧?甚至說、她用武器威脅我,如果不照她的話來亂搞屍體,就會被她所殺……沒錯,就是這樣!這種說詞別說會讓警察相信了,根本就是天衣無縫!我一轉眼就成了最無辜的受害者!

  「哈……哈哈……有救了,這回真的有救了……」

  --突然,慘叫嘎然而止。

  從走廊的另一頭,無聲的沉默猛然襲來。就在我還以為能藉著尖叫聲的掩護離開時,赫然才發現自己早已與衣不蔽體無異。

  滴答……滴答……滴答……一聲、一聲,細微、卻又清晰不已,而那細小的聲響正是出自於彼端的房間之中。潮男與其女友住著的房間。

  唰--毫無預警,半截腦袋就從房中探了出來!

  飄逸卻凌亂的金髮、帶有深沉眼影的雙瞳,我一下便認出那是潮男的女友……可是,她在那邊做什麼?

  她沒有任何事情嗎?方才明明喊得如此淒慘,現在卻還有閒情逸致在那邊玩躲貓貓?看著她,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難不成……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詭異的笑聲再起!隨著那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銳大笑,潮男女友的腦袋瓜也隨之胡亂抽蓄、抖動--而且,是以人類所無法辦到的角度!

  啪……喀咚。

  「呃……呃呃?」

  接著--頭,掉了。

  就像理所當然似的,帶著幾抹鮮紅,頭顱滾到走廊最為昏暗的角落。雖然不大清楚,但我依然能看出原來那張漂亮的臉蛋、是如何被人撕扯啃咬到血肉模糊。而就在一旁,罪魁禍首正慢慢晃了出來。

  「嘻?」

  女子對我咧嘴微笑,而我只為她身上更多黏稠的惡紅感到顫慄--她真的是殺上癮了!

  「呀啊啊啊啊啊--!」

  我受不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幾個月前我還在過一天、算一天的爛日子,現在卻陷入更爛的日子裡頭--人殺一個、算一個--而且,我還有機會成為其中之一!

  「不……不要過來!」

  我哭喊一聲,直往門口奔去!但後頭那個不正常的怪物卻兩三步躍到了我的面前!她沒有從後方偷襲,只是咧開那張快要裂到兩旁的大嘴、直衝著我尖聲怪笑!

  有那麼一瞬間,我還真希望她能從背後給我痛快的來一刀、免除這一切恐懼的折磨。只不過,她並不打算這麼做。可怕的是,我甚至還知道理由!她指定要殺我,所以跟其他人不同、她不打算讓我就這樣突如其來的死去!她要狠狠的殺了我,並且直到死都還記得--我,就是被她所殺!

  可是……可是……

  「不要……拜託,不要……」

  我……真的不想被殺!

  我不是什麼膽大之人,我膽小如鼠,如果不喝個爛醉,我甚至比喜歡亂吼的吉娃娃還要神經質。我怕痛、怕犯錯、怕犯罪、怕坐牢……怕殺人……我也怕死!

  「嘻……嘻嘻……」

  我怕死……

  「這樣……就沒有人……嘻嘻嘻嘻……」

  我怕死……

  「會……干擾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我怕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唰--咚……

  衝擊,迴盪於充滿血臭的走廊。



 ◆            ◆



  「他依然什麼話都不說?」

  「嗯。」

  辦公室內忙得不可開交,只見角落的桌子旁站著兩名刑警。他們年紀的差距頗大,老成者有著老鷹般的銳利雙眼,而年輕那一位則蓄留著兩道頗具個性的鬢角。

  面對年輕刑警的回答,老刑警只能無奈的大嘆一聲。前一陣子還在慶幸市內沒有發生什麼大案子,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問題一發生時,卻又大得無法收拾。現在辦公室內之所以會鬧得人仰馬翻,就因為那群嫌事情還不夠亂的記者不斷打電話來詢問案情。當然,上頭吃飽沒事幹的傢伙們也是。

  「不過,這人也真是……他是算反社會嗎?還是發生過什麼不為人知的衝突?或者是過去……」

  「不知道,因為根本沒有任何前科……不過,他好像也沒有什麼較為正當的工作,朋友圈的範圍與常人相比也算相當狹隘。這種人最難調查了。」老刑警一邊碎唸道、一邊啜飲了一口咖啡。而一旁的年輕刑警則若有所思的皺緊了眉:

  「還是他根本就是神經病?現在也只會『嘻嘻嘻』的怪笑……您有看過他的房間嗎?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地獄!」老刑警接口道:

  「我兒子渡過青春期時都沒有這麼誇張!真搞不懂現在年輕人在想什麼,真的是喔……」

  「哈哈哈哈……」

  年輕刑警無力的笑了笑。不過,這件事真的極為怪異。

  他見過嫌犯的父母,他們都哭著對自己表示嫌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即使許久沒有連絡。另一方面,他也問過幾個常跟嫌犯在一起的朋友,均表示說無法看出嫌犯會有犯下此案的任何徵兆……不過,嫌犯卻也曾經對外中斷交流長達了數個星期,明明嫌犯的手機電話費還沒到期,但朋友怎麼都無法打進去……是故意的嗎?原因又是為了什麼?

  不過,嫌犯殺了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當初警方進入公寓的時候,只看見嫌犯獨自一人癱坐在地上,眼前就躺了一具女屍。且再經過調查,發現同樓層的四間住戶全都陳屍於此。包含一名嫌犯的友人。

  現場除了嫌犯的租屋處有遭到強行闖入的痕跡外,其他三戶的房門都完好無損。而根據樓上的住戶表示,最近幾天不時會聽到樓下吵鬧的聲響,特別是案發當時更有人在尖叫,所以他們也因此報了警……不過,會害怕自己被捲入其中,他們也真是道地的台北人……嘛,至少,這樣總比在旁圍觀還要好上太多了。

  「三名男子、兩名女子,其中有一個房東、三個住戶、還有一個朋友……嗎?」

  年輕刑警將筆在手中轉了一圈,旋即失去興趣將之扔在一旁。這個案子從表面上來看雖然再明顯不過,但再仔細思考,就會發現其中疑點重重。

  首先,是陳屍於女子租屋處的房東。他是所有屍體裡頭死最久的,但為什麼女子卻沒有因此報案?是因為人是她殺的嗎?還是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並且也沒有回去過?可是,從屋子裡的狀況來看,除了屍體之外,其他地方都有被正常使用過的痕跡,而且經鑑識小組採集過後也只發現房東與女子的指紋……

  「房內有被掩蓋過的打鬥痕跡、牆上不明的刮痕,還有……」

  精液……在女子的身上,發現到了精液的痕跡。只不過,因為那痕跡經過了數天之久,根本難以比對到底是誰的精液……或許該說,在那具狼狽不堪的女屍身上還能採集到如此痕跡已是萬幸,但這也只能說明女子曾被某人給玷汙過。而從現場房東僅著一件內衣的尷尬死法、再加上下體同樣殘留的精液……玷汙女子的人,很可能就是陳屍屋內的房東。

  但換個角度思考,女子也有可能受到監禁過,而地點就是嫌犯的浴室中。除了女子身上明顯的新舊傷痕與重創之外,在嫌犯租屋處的浴室裡頭,更找到了女子些微的血液痕跡、及其一顆眼球的殘骸,房間與浴室內也都散落著監禁人可能會用到的物品……真是頭天殺的畜生!

  但,另外身亡的兩名情侶、與嫌犯的朋友就死得較為單純許多。除了另一住戶的女友身首異處之外,絕大部份的遺體都在原地,而且身上與其他地方並沒有檢查出任何奇怪的地方……雖然,他們被殺害的手法是一個比一個還要殘忍……會不會是他們聯手凌虐那名女子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檢查中還發現、除了女子以外的三名死者,其致命傷口都來自於女子包覆於斷臂之中的那根螺絲起子……可是,用這樣的方法殺人……除非是狗急跳牆,不然這很有可能是嫌犯的惡意栽贓……但螺絲起子的手柄上又只有女子的指紋……啊啊啊啊!

  「真是煩得要命!」

  年輕刑警雙手環抱於胸、並發怒得瞪著桌上那張從未動筆的空白表格。比起氣這件案子過於離奇,他更氣自己沒有將案子辦好的能力,年輕刑警還有許多東西得去學習。迫切的。

  「唉,別煩啦!你沒聽見上頭說的嗎?一兇五屍,這件案子就這麼定了。」

  「可是動機呢?」

  「他是神經病。」老刑警慢慢答道:

  「上頭說的。」

  「簡直是胡鬧!辦案的又不是他們!」

  年輕刑警用力的踹了桌子一腳,但一旁的老刑警並沒有因此責怪他半句,只是神祕的笑了起來。畢竟他待在警界久了,很多再怎麼奇怪的事情他都是司空見慣;但反觀年輕刑警,滿腔的熱血與正義只讓他對此更是打抱不平。他不是同情那名即將被定為兇手的嫌犯,而是為了一件案子因有的原由不能得以伸張而發火。只不過他也很清楚,上頭說什麼,那麼就會是什麼。這是警界的潛規則。

  「啊,對了,你看看這個。」老刑警突然冷不防的將手機湊到年輕刑警的鼻頭前,指著上頭問道:

  「這是我小女兒傳給我的簡訊,說是希望我今天下班幫她買兩本小說回去,叫什麼……墨屎?還有什麼同汞的……」

  「是『陌屍』跟『瞳恐』啦!」

  「啊……對、對。」老刑警自己看了手機一眼且不好意思的苦笑道:

  「那麼,你知道這是什麼小說嗎?我自己完全沒在看小說這種東西,只記得你好像有在看的樣子……」

  「嗯……不過,那是恐怖小說喔?我都不知道您女兒喜歡看這種東西呢?」

  「是啊,我也不曉得為什麼……也不知道是遺傳誰的個性,對這種鬼怪之類的玩意兒就是特別感興趣……那麼,你知道我該去哪裡買嗎?」

  「今早上班時好像就有在轉角的便利商店看到了,你可以去問一問,作者叫『夜喃禁話』……我覺得您也可以看一看,光抽菸跟喝咖啡可是很容易退休的喔?」

  「喂!你可別亂說話!」

  瞪了對方一眼,老刑警笑了笑。然後,他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啊……不知道該不該跟這小子說呢?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刑警,老刑警獨自在心裡如此想著。

  事實上,在嫌犯的浴室裡頭還有其他的證據存在。聽鑑識課的人說,裡頭還有另一人的大量血跡與指紋,懷疑這件案子可能還有其他受害者。但無論他們怎麼去比對手上現有的資料,就是查不到那名受害者是誰。而且更奇怪的是,當這個結果向上面呈報時,馬上就有道命令下來,說是不能公佈這個證據的存在……要不是當時負責鑑識屍體的人是自己的多年好友,就連他可能也不會知道吧?

  只不過……為什麼這道命令是從上頭直接下來的呢?時間也短到讓人不敢相信這會是公家機關該有的速度,彷彿是才剛一聽到消息,就立刻打了通電話下來、喝令禁止……嘛,不過,這是命令,對吧?

  「還是別跟他說好了……」

  「嗯?你說了什麼嗎?」

  「不,沒有,只是我在自言自語。

  「喔?自言自語可是變老的徵兆之一喔!加齡臭都開始漸漸冒出來了喔!」

  「啊!臭小鬼!誰跟你加齡臭!你才是乳臭未乾哩!」

  兩人又開始鬥嘴了起來,但在這間原本就吵雜不已的辦公室中,很快就被掩蓋了過去。



 ◆            ◆



  「謝謝您的光臨!」

  在店員公式化的招呼之下,男子走出了便利商店,手上正捧著方才結帳的商品。一罐木瓜牛奶、一個三明治、還有兩本書。

  那兩本書並不算大,他可以隨性的將之放入風衣中的口袋裡。不過,在這夏季之中依然穿著風衣、並不流半點汗水,實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但,這裡是台北,台北的街頭總是少不了一、二位怪人。

  凌亂的頭髮、歪斜的眼鏡。男子將木瓜牛奶打了開來、開始啜飲,不過還沒有喝上一口,就馬上停下了動作。

  「啊……差點忘了。」

  他惋惜的看著手中的木瓜牛奶與三明治,片刻之後,便將它們給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現在不能吃東西……都還沒完全恢復呢……嘻……」

  向著街道的另一頭,男子輕哼著奇怪的小調、漫步向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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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每一分、每一秒,世界都在瞬息萬變。然而,並非科技的日新月異、並非政治的權力轉移、亦並非經濟的漲跌增減。我所透露的改變,是那隱藏於眼皮底下、卻從來無法查覺的改變。   你知道嗎?   自己身上的東西從來不會屬於自己,它每天都被人偷偷替換著,外型相似,只是本質卻截然不同--總會有些人,想觀察你什麼時候會發覺這種變化。   你知道嗎?   看似忠厚老實的好人,私底下往往不同於表面上所展現--黑暗且無法公開的交易,往往都是透過這些擁有老實人臉孔的傢伙親自帶入門。      你知道嗎?   在你身邊,每一天都會消失一個似曾相似的臉孔--數以萬計的人往往就在一個月間、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人間蒸發。   你知道嗎?   你所熟識的那個人,突然有一天變得陌生時,只代表一件事情--他成了前面三項提問所造就的最終結果。   ……只不過,你卻永遠不知道有這回事。